第13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十皇子十七岁的生辰宴正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前几日沈金柠将那几个有名的糕点师傅找了来，沟通描述了一下她所设想的寿桃馒头和点心花样儿，几人一点就通，不过几日就送来了成品给八皇子妃过目，自然是极为满意的，这件事也就放心了。 这生辰宴本来就是派给正院儿的事儿，结果侧妃那边也在敲敲打打，热火朝天，整日里又是要各色绸缎的，又是要各种水彩纸张，阵仗摆的甚至有隐隐超过正院儿的劲儿，颇有种喧宾夺主的意思。 穿越女章小小是打着【帮着姐夫分担，促进jiejie姐夫关系】的旗号在置办的，实则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她本身不耐烦做这些个讨好别人的事情，尤其是讨好这些让她从骨子里就不太瞧得起的古人。但是都已经来了这么长时间了，平日里听说府内经常会有各个皇子来来去去的，连沈明枂那死丫头都和他们打成一片了，自己居然因为被罚卧床，错过了和他们相识，简直亏大了！ 所有的皇子中，除了自己姐夫八皇子之外，也就见过未来皇帝四皇子纳兰森，和十三皇子纳兰桐，不过除了那次之外，就再也没有见过，更别提在他们面前留下深刻印象了，这可不行。 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最是掐尖儿要强，近日里更是不消停，就算这事儿是由着主院儿来cao办的，也不能不允许她送一个生辰礼物吧？说来自己jiejie也算是十阿哥的庶嫂了，帮着jiejie打点一下兄弟关系不是应该的嘛？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她想在未来的皇帝四皇子面前刷个存在感，因为她知道，“历史”上记载，以后八皇子是要夺嫡失败的，她算是八皇子府出来的人，所以能先拉拢一下未来的皇帝就拉拢一下，也算是给自己找一个出路，混个脸熟。 而她很有自信，自己这么一出【生辰庆贺】出来，一定会惊艳众皇子的！毕竟她可是现代人啊，碾压这群古代人不还是分分钟的事情。 沈金柠并没有把她当做一回事，反而觉得这穿越女的行为在意料之中了。那么争强好胜，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整日里想的就是趋利避害，骨子里极为现实冷血又想装作一副清高而不畏强权的样子和皇子们论友情，张口闭口就是人人平等...如果不在这种事情上出风头，也不是她章小小了。 沈明枂是个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人。她们姐妹关系从小就好，现在看到jiejie凭白被这样下面子，偏偏姐夫还不管，甚至话里话外还有种【南阁楼文曦那丫头鬼点子多，期待能有什么新鲜花样儿】的意思，把她气得不行。 沈金柠并没有当什么一回事，但看她实在气得不行，隐隐有压不住要去闹事的势头，这才劝了她两句，倒是劝住了。 南阁楼那边需要什么东西都看了对牌给他们取，但是收支有度，超过了府内侧妃的份例和规格的东西就不行了，除非算作接下来几个月预支的。 穿越女随便折腾，反正折腾的不是她，她没所谓。但是钱钱是绝对不能无限量给无限妥协的！ 章小小本来打算大干一场的，什么场景布局，甚至歌舞设计都预想好了，但是因为资金限制，只能退而求其次想一些简单的，私下里也暗自和jiejie抱怨了几句正妃抠门，被不咸不淡表面上批评了两句，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事也就作罢。 生辰那日，一大早天还没亮，沈金柠就收拾妥当，去了前厅点卯，然后将今日任务布置各个安排下去，对牌一一发了登记了册子。因为都是一些精致的玩意儿，和平日里也不甚相同，有些只能自己去监督，详细过眼儿。 不一会儿，小厨房那边已经将第一批蒸好的寿桃小包送来了，一小屉子里面有五个，分甜咸口，统共十个样式儿的。 上面一屉子是甜口儿的，分别是： 花生黑芝麻馅儿，红枣山药馅儿，奶黄馅儿，莲蓉馅儿，和芋泥馅儿 下面一屉子是咸口儿的，分别是： 虾仁马蹄馅儿，红烧酱rou雪菜馅儿，板栗腊肠馅儿，麻辣牛rou馅儿和香菇油菜豆腐馅儿 沈金柠加起来了一个芋泥馅儿的，寿桃形状的外皮儿薄薄的，咬一口下去就能吃到馅儿，nongnong的芋香还带着奶香，甜甜的也不腻，齿颊生香，越吃越好吃，回味无穷。 她这次选择的宴会食物基本上都是本着这么一个套路，没有太过离奇，不至于没有人见过啧啧称奇，贴近日常生活中的食物，但是稍加变动，不突兀又能让人觉得费了心思的。 这套路让她用过很多次了，每次效果都非常不错。 这只是其中一种，不过吃个新鲜罢了，平日里的好酒好菜也都照常有，还有一些卤来吃的玩意儿也都备着，供大家下酒用，只是中间又加了几味平日里做卤味儿不太会放的东西，比如冰糖和一些香料。 当然还有重中之重，趁着没人注意，她快速滴了几滴空间水在食堂水缸里。这么一来，事半功倍。 在快速用了早膳顺便验收了一批点心小食以后，她就走去筹办的花园去巡察一番。 早前备上的灯笼和各色风铃也都挂好了，不是很响的那种，正是初夏时节，微风吹过，悦耳动听，这样就很好，太响不仅吵闹而且影响听戏取乐。 沈明枂前两天就过来找过自己，说听小丫鬟说南阁楼的那meimei说要亲自给寿星唱曲儿，这两天正在练呢，然后有些扭扭捏捏的开口询问自己，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准备一首麻姑献寿，偷偷唱给寿星听，被她直接给否了。 金贵的沈家二姑娘模仿戏子给人唱戏，供人赏乐？这是在自降身份，实在不合礼数！ 这个世界本来女子的地位就不高，偏她还自己浑不在意地做出如此掉价的行为，将自己贵女的身份和戏子相提并论，让人尊重不起来，使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女人地位雪上加霜...也就穿越女那种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学的人才会想出来这么个害人害己的方法了！ 看明枂有点蔫蔫的，沈金柠给她想了个别致的主意—— 沈明枂虽然平日里活泼好动，琴棋书都不太行，却是画得一手好画，不如就画个灯笼送给他，当做贺礼。 灯笼这种东西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也不是什么私密物件儿，这时代不少女性都画着玩，但这确实是她亲手所绘，也是特殊的，一举两得，实为妙也。 正如沈金柠所说的，“喜欢你的人给他什么都会喜欢，送什么都会无比珍视的。心意最重要。” 等沈金柠转了一圈儿，看基本都打点好了，沈明枂也梳妆打扮一新，身后跟着拿着折叠好灯笼的两个婢女，兴高采烈的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今日着一身浅粉色罗裙，白水翠色的丝带将腰身勾勒出来，已经有了少女初长成的样子，鲜亮的颜色衬得她肤如凝脂，活泼可爱，已然出落成了一个小美人儿了。 沈金柠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她的选择十分赞许，颜色温柔活泼而不扎眼，不会过分抢风头，却也将她的优点都显现出来了，不愧是从家里那边专门送来的新裙子。 二人一起朝着门口走去，准备迎宾，相携站了一会儿，这才看到了从南阁楼的马文莲，马文曦二姐妹，朝着这边走来。 其实马文莲作为侧妃，平日里应该经常来请安的，原主可能是不想看她这样一副要死不活却还能获得宠爱的样子，所以免了她的请安，连带着整个人就变得懒怠了起来。 其实像生辰宴这种重要场合，理应早早起床帮着一同张罗的，就算怕自己碍眼，也应该一早在门口候着，而不是等正妃在门口待了半天，才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姗姗来迟。 真是目中无人，不懂礼数！ 沈明枂看着走过来的两个人，气不打一处来，小暴脾气儿真是一点都不能忍，正要开口呛她们两句，那边就听到了马蹄声由远及近，又被自家jiejie拉了一把，只能作罢。 先到的自然是刚下朝的八皇子纳兰枳，同马车的是一同过来的九皇子纳兰榆和十四皇子纳兰棠。今年宫内没有庆祝，十皇子纳兰栎不过是被皇上留下来赐了礼物，嘱咐两句，然后又去见了他母妃，这才姗姗来迟，不过也就是前脚后脚的功夫。 纳兰棠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容阳光明媚，熟稔地上前给沈金柠见了个礼，然后又转向一旁，愣了一下，强忍着小，快速给马文莲见了礼，这才大跨两步，笑眯眯的靠着沈金柠站到了一旁，也不说话。 接着九皇子也一一互相见礼问安，纳兰枳这才压轴下了马车。 他脚步微微一顿，自然是首先看到了十四旁边的沈金柠。 少女一袭浅黄色烟罗软纱，外罩同色烟笼梅花百水裙，肤白胜雪气若幽兰，一双眼角微微上挑的凤眸眼含笑意，嘴角微翘，温柔贤淑，和前几日在马场见到的那位策马狂奔的烈焰玫瑰恍若两人。 她头上插着一只华贵的凌北紫玉七宝珍珠金簪，流苏随着行礼的动作微微颤动着，极为好看，礼仪绝对毫无瑕疵，让他有种【一国之母，当应如此】的想法。 纳兰枳不由得上前一步，伸手去扶她，口中温柔道，“不必多礼。” 二人相视一笑，俊男美女，场景极为美好，让人不认打扰这一副美景。 然后有人看着这一副和谐景象却是十分气不顺。 “文曦给八皇子，九皇子，十四皇子请安！” 旁边突然响起的问安声让他堪堪回过神来，所有人都扭头朝着一旁看去，马文曦正歪歪扭扭地行礼。可能是因为憋着一股气，声音极大，甚至有几分刺耳，将大家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一向低调行事的马文莲责备的看了她一眼，也只得跟着屈身行礼：“文莲给八皇子，九皇子，十四皇子请安。” “嗯，免礼。” 纳兰枳原本有些被打断的不悦，结果看到这两个人的打扮，一愣，说不出来的不喜，眉头不加掩饰地微微蹙起。 这是什么诡异的搭配... 马文莲和马文曦两个人仿佛要出席不同的场合—— jiejie马文莲身着一身素色银白长裙，上面用浅蓝色的线绣了一些莲花图样儿，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头簪银色和田玉步摇，比平日里稍微华丽一些，略施粉黛，不过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整个人看起来清秀淡雅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 如果忽略掉她这是过来给人祝寿的事实的话，这个打扮还是好看的，但是美则美矣，今日可是十皇子的生辰宴，人家纳兰栎还是一个母妃身份显赫的皇子...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在人家生辰宴上穿成这么一副模样，这是在下人脸子吗？ 连一向表情管理很到位的纳兰枳都面色不好看起来。 而meimei马文曦却是另一个极端，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袍，上面金线银线绣的四喜如意纹，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头上还簪了一只金色的步摇，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上面用红宝石雕刻拼鑚出来一朵花。她妆容极为精致明艳，整个人看起来喜气洋洋的，就是有些太过扎眼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寿辰宴是给她办的！ 尤其是站在那一身惨白打扮的亲姐旁边，仿佛一个是来奔丧的，一个是来嫁人的，场景十分诡异，还带了一丝荒谬。 这两个人是商量好的让他出丑找不痛快吗？ 纳兰枳沉着脸色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觉得实在是没眼看，赶紧看向一旁笑眯眯站着的沈明枂，快速客套道，“明枂也辛苦了。” “应该的姐夫，” 沈明枂明白他这是故意将注意力往她这里引，也并不介意，给几个皇子都一一请了安。 一会儿功夫十皇子纳兰栎也从后面的马车下来，一路小跑跑了过来，满脸兴奋的大声嚷嚷，“来了来了，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将人都免了礼，他看了一眼一旁那一身大红色的陌生女孩儿，一直朝着自己小，但他不认识啊，好像这就是那个南阁楼侧妃的meimei，叫什么曦的，也不甚在意，但毕竟是南阁楼那位八哥放在心尖尖上的侧妃的人，又不好拂了人家面子，只得草草打了个招呼。 他对这人没有什么深刻印象，好看是好看，但是他是个认死理儿的性子，认准了沈明枂，就算天仙在他面前也看不见，此时只觉得这人穿的比自己还鲜艳，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有种自己的风头被抢了的微妙感觉。 不过一转头，就看到朝自己笑的沈明枂，也就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快走两步，和她打了招呼。 众人在纳兰枳的带领下往园子里走。 刚一进去，就看得各色灯笼挂在树间，微风拂面，红色黄色锦带丝绦随风舞动，五颜六色风铃随风作响，发出悦耳的声音，一时之间，看的让人目不暇接。 “哇，八嫂，这真漂亮！” 其实说有多么豪华复杂也并没有，但是很明显是上了心的，看着也新奇，纳兰枳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要奢华但求温馨妥帖，她真的做到了。 “你喜欢就好。” 沈金柠笑道，“等到晚上更好看呢，就先吃酒听戏罢。” “好，好！那我等着看！” 纳兰栎笑的一口大白牙，跟几个兄弟们相携入了席，过了一会儿四皇子纳兰森和三皇子纳兰柳也都到了，聊了一会儿，那戏班子已经准备好了，几人点戏的时候，府内小厮丫鬟们早将挂在低处的风铃儿取了下来，妥善收好，这样不至于一会儿唱戏时，发出声音，扰乱听戏效果。 一系列安排有条不紊，动作行云流水，只看得站在一旁的八皇子妃并无慌乱，将一件件儿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连带着四皇子纳兰森也多看了她几眼，觉得此等人才实属难得。 他平日里这么一个情绪不外露的人都能面露欣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纳兰枳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骄傲之间又夹杂着淡淡的酸意，在他看向指挥着将茶水点心换了新的刚出锅的来的时候，不着痕迹地走过去，站在了她的身旁，声音温柔体贴，“皇子妃辛苦了。” 又开始故技重施了是吗。沈金柠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下，招呼着大家品尝点心。 一旁十四随手拿了个小寿桃包在手里，一边赞同点头道，“是啊八嫂，我们接下来也就是听听戏，喝喝酒，您先去歇着，等晚会儿了还有得忙呢...” 说着，咬了一口，顿时变成了星星眼，“咦？这个好吃哎！” “...” 纳兰枳一噎，就见自家皇子妃勾着头看了一眼， “好吃吗？什么馅儿的？” “我不知道，就这个，灰扑扑的。” 十四原本打算两口就把寿桃包吞了，听她问，又将啃了一半的包子给她看。 灰扑扑...的？ “啊，香芋泥馅儿的。” 真会吃啊，第一口就吃到了创新馅料。 十四【嗷】了一声，将剩下小半个都塞到了嘴里，口中含糊不清，“真的好吃。” “香芋？” 一旁一直很安静的四皇子纳兰森清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啊，是。” “以香芋为馅料的点心不多。” “是的，如果不喜欢吃的话，还有别的馅料的，” 沈金柠也不知道那句毫无波澜的话到底是在肯定，还是疑问，还是别的什么，不过她也不甚在意，干脆就着这个话头开始一一介绍这几个馅料。 “芋头，四哥喜欢的，” 一旁十四笑说，“还有那个香菇油菜什么的那个，他应该也喜欢。” 别看这俩人平日里看起来关系没多亲近，但双方喜欢吃什么都能记得，也算是难得。 “唔。” 四皇子微微颔首，然后低头按照标志去找香菇油菜豆腐的去尝试了。 原本是喝酒的场合，结果一群人被各类小食喂饱了，酒倒没喝多少，本来还嚷嚷着要把十三灌醉的老十，因为纳兰桐晚来了那么一会儿，硬是就没有了喝酒的肚子，闹了个大笑话。 原本说不确定会不会来的太子并没有来，只是差人送了礼物过来，大家反倒是更加放松了。 相比于大家轻松快乐的情绪，马文曦那是一个着急啊... 她今日原本打算找个机会跟十皇子纳兰栎搭话的，以她社交的能力，聊两句肯定就能跟人打成一片了！然后就可以顺带提出来自己也准备了惊喜，将他带过去侧院儿，把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展示给他。 结果这个纳兰栎，不是在跟一群皇子们拼酒，就是坐在那里兴致勃勃地听戏，偶尔几次去更衣，也是跟在沈明枂的屁股后面转，她根本没有机会！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再晚一点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到了，那她的准备就全部白搭了！自己准备了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和皇子们拉近关系，扩展人脉，让他们见识到自己的特殊，比这起来这个时代的人完全不同的有趣灵魂，对她另眼相待。不然她才懒得做那些劳什子的玩意儿呢！ 马文曦纠结了半天，眼看着纳兰栎巴巴地跟在沈明枂屁股后面问她，“沈二姑娘有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呀？” 的时候，觉得自己找到了机会，朝前一步走了上去，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然后朗声道，“十皇子，文曦给您准备了一份生辰礼！” 此话一出，周围突然一片安静，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有些冷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