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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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国旧历325年秋，国君因战身亡。 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那一天对整个凉国来说，都是巨大的浩劫。 所有被圈养的凶兽因震麟而起的动荡逃出地牢。 宽阔的街道像被血水洗过。 一切结束时，死伤无数，哀鸣不断。 有人失去健康，有人失去四肢，有人失去亲友财产，有人失去生命。 热闹繁华的主城里一片萧索。 白栀坐在王宫内，抱着自己的腿，怔怔望着地面。 有人走过来了。 他蹲在她的面前，那只戴着纯黑色的手套的手摊开，牵起她冰凉的手：“已将王君和王后合葬在一起了。” “她会高兴吗？”白栀轻声问，缓慢的抬起视线看向沉衍。 面具都遮盖不住他的疲惫和虚弱。 他们一起面对和处理这一切，可她总是被爱包围和眷顾的，所以有坐在这里休息的时间。 她不在的时候，又有怎样的恶言攻在他的身上，刺进他的心里？ 白栀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托放在沉衍的手背下，“王后从前哄我睡觉时，跟我讲过很多次她和王君相遇时的故事。她故事里的少年模样俊美，眼神是凌厉却有温度的，脑袋里总有很多的奇思妙想……” 如今的王君，已不再是故事里的那个少年郎。 王后还愿意和他合葬在一起吗？ 沉衍握紧她的小手：“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好，知知。” “大哥哥也这样说过……” 他面色僵硬，欲言又止。 白栀苦笑一声，“大哥哥他快消失了，是不是？” 她的手指摩挲在他的手背上，一下又一下，guntang的泪便砸在他的手心里，“我能感觉得到的，大哥哥留在我身体里的那一部分，快要彻底的碎了。” “你恨我吗？” “因为你杀了大哥哥，还是因为你夺了大哥哥的神骨之后，在想尽一切办法的散他最后的神魂？” 沉衍没有说话，深邃的墨绿色眸子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痛。 白栀不敢再看他：“我知道哥哥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不恨哥哥，也没有办法不喜欢哥哥，我好难受，好难受……” “你……还想见到我吗？” 她胡乱的点头，又再摇头，再点头，然后浑身僵住，不知所措的望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望着哥哥蹲在她面前的有力双腿。 望着他的手套露出的手指上的那些伤口。 guntang的泪一滴接着一滴的砸在地面上。 “知知……”他再问：“还想离开吗？” “想。” “我带你走。” 白栀坚定的握紧他的手，勾唇笑了起来： “我想要去只有春夏的地方，春时和哥哥一起踏青赏花放纸鸢，看着种子落进土壤里，被冰冷湿润的土包起来。那时的风一定是凉凉的，会吹起哥哥的衣摆，我就在哥哥身边，和哥哥一起看日暮西山绿。” “到了夏天，蝉鸣蛙声不断，花团锦簇，柳叶垂湖。燥热的暑气里靠近哥哥就总能感受到一丝清凉。到暑气最重的时候，能看见哥哥的脸也因为热气而变得略红起来。” “瓜果一定都熟了，各样都少食一点。最好能将它们冰在水井里，就像我们小的时候大哥哥教我们的那样。从井里拉上来时，最普通的果子也变得冰凉可口。” “若有湖，便能见接天莲叶无穷碧。若有江，便能见浪浸斜阳，千里溶溶。那时的太阳虽然晒得人心里烦躁，但到了傍晚时，落日熔金，美不胜收。” “还有萤火虫，漫天的萤火虫，绕着我与哥哥一起飞。” 她说完，闭上眼睛，好像真的见到了描述中的画面，唇角弯起的弧度很漂亮。 漂亮到让沉衍感受到了危机感。 像要抓不住她了。 然后她睁开眼睛，看向他：“这样真好，哥哥，会有这样的地方吗？” “总会找到的，我陪你。” “可是哥哥，我不能去了。” “知知……” “知知想和哥哥一起去，但白栀不能去。现在的凉国像炼狱一样，我逃出去了，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那些人要怎么办呢？” “他们不会怪你，他们一样希望你开心。” “我得留下来。” “……哪怕这是一座空城？” “怎么会是空城呢？”她说完，心头猛地一跳，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沉衍说：“没有什么死里逃生，他们会兽化，和昨夜那些无意识的凶兽一样。” 所以昨晚的沉衍说，他们必须死。 “骗人！”白栀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情绪激动，“骗人，骗人！” 他们都是努力生活的普通百姓。 哪怕自己受伤了，也会为她担心，亲眼看见她安然无恙都还要挂念她。 他们劫后余生的紧紧依靠在一起，满眼都是坚定的想要带着已故亲人的意志好好活下去的人。 快告诉她，不是真的！ 沉衍说：“他们已被赐药，今夜，他们就会在睡梦中悄无声息的结束生命，不用经受变异的崩溃和痛苦。” 白栀的瞳孔猛地缩成两个小点。 赐药。 那个将所有还活着的人聚集在一起，告诉他们要振作起来重建家园的药吗？ 他们带着对未来的希望服下那颗药时，眼睛里透着光的样子还在她眼前。 那些振奋人心的话言犹在耳！ 她快崩溃了，双腿发软的跪在地上，绝望的看着他。 原来这就是王君说的没有结束。 “知知。”沉衍扶着她的肩：“想要陪他们最后一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