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少年将军 武陵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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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82年,靖朝明皇昏庸暴政,官员贪污腐败,苛捐杂税加之旱魃为虐,致使百姓疾苦,民不聊生。 公元187年,各国群雄并起,杀明皇、反靖朝,逐鹿中原。 公元198年,各国混战数年、僵持不下,然安盈一战,谢袭明以八千精兵大败赵、齐两国十万同盟敌军,一举奠定了楚国三国之首的地位,封护国将军,少年之名得传四方。最终,以国力最为强盛的楚、赵、叶三国为首,众国暂时签订了和平条约,修养生息。 公元200年,楚王楚凌召少年将军谢袭明及其祖父亲舅率谢家军主支即刻班师回朝。 ······ —— 不过刚刚入秋,西北的冷风已裹挟着肃杀的寒意在边塞扬起漫天的黄沙。层峦叠嶂里,雾霭沉沉,山衔红日,北雁南飞。苍茫天地间,谢袭明孤身一人骑于马上,自束发之年他随祖父来到边塞,眼前这番景色他已经看了五年,映入眼帘,刻入心中。 谢袭明目光庄重、神情严肃,他习惯性解下腰间的酒壶,却不倾杯。此番回京,怕是还不及边塞轻松,一旦返朝,谢袭明正式得列将军之位,一门三将,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谢家声势即达至极,可楚王为人甚是敏感多疑。 思及此,谢袭明垂眸,风渐渐停住。 忽焉,谢袭明举起酒壶仰天豪饮,上好的君山酒顺着他的唇角蜿蜒流下,浸染衣裳,打湿马背。不待酒尽,他抬手掷出酒壶,壶口朝下,余下的酒缓缓没入黄沙。 暮色沉沉,谢袭明勾起唇角神情睥睨,他手上略微发力扯紧缰绳,轻踢马腹,转身不再回头。 谢袭明的马是他亲自进山捕捉驯服的一匹纯黑野马王,名唤凌霄,其身形壮硕,脚掌宽大,奔跑起来轻盈迅捷,不过须臾便已行至数十里外驻扎的营地。 军营前,谢袭明的副尉早已等候多时,远远瞧见一人一马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渐清晰,忙快步迎上前去。 “将军,您回来了,”谢袭明方跳下马,季玄英便顺势接过缰绳,他温柔地轻抚了两下凌霄,而后将凌霄交于一旁等候的士兵照料。 谢袭明朝他微微颔首示意,目光穿过层层帐篷,落在远离军营中心的西南角处,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晚宴那边如何了?” 季玄英闻言,复又想起先前晚宴上发生的事,言语中带了些笑意:“有谢老将军和谢大将军坐镇,便是宫中那位来了,也得敬让三分,更何况他一个徒有虚名的王爷。” 谢袭明眼底一片幽深,却只慢悠悠道:“慎言。” 季玄英知晓谢袭明并未动怒,便是提醒都称不上。整个军营除了今晨到来的一行人外,剩下的都是谢家自己的人,此外,若是周遭有人偷听,早在自己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谢袭明便会提醒自己。因此,季玄英笑意不减,作势半卖乖地讨饶道:“是,属下知错了。”复又收敛说回先前之事,“方才席上,寒暄客套之言自不必多说,酒过三巡,见瑞王似是有了醉意,暂不论其真假,但既已有因,二位将军趁机同他商定了五日后班师回朝。” “五日,绰绰有余。” 一路行来,见到谢袭明和季玄英的士兵只行礼示意,并不出声。 此前他谎称重伤未愈,抱恙在床,又与前来看望的瑞王假意一番,躲了今夜的迎宾宴,至于这伤,谢袭明轻笑,怕是难好。 行至中军帐,他停下脚步,不等守卫在营门前的两名士兵动作,伸手屏退二人,余光不着痕迹地撇过角落里一方几不可见的阵法,又带着季玄英入帐坐下,设下结界。片刻,待确定周围无人监听后,谢袭明拿出随身携带的边防地图展于桌面,那地图上布满了他亲手绘上或写下的图文。 谢袭明天生桃花眼,眼长,睫毛长,眼尾略弯、上翘,眼形状若桃花,眼神似醉非醉,便是神情涣散没有焦点的时候,目光也浮露在外,满眼风流,叫人心神荡漾。但此时,他却用那双摄人心魂的桃花眼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桌面上的边防地图,直叫季玄英不住暗自咋舌。 似是察觉到季玄英视线下的深意,谢袭明勾起唇角,他眉头微微上挑,深情款款地看向季玄英,盯得他双颊飘红,忍不住移开视线,方才敛了表情开口道:“不逗你了,其余事宜我已同祖父和舅舅商议好,只还有几件事要辛苦你命人照看着:其一,分次另派数批人马……;其二,山中……;其三,…矿…;其四,继续研制……。” 月色沉沉。 帐外冷风复起。 翌日寅时,天仍未明,谢袭明已整装待发,他只简单收拾了一副行囊,又因凌霄过于显眼,另牵了营中一匹虽不及凌霄,却也品相上等的红鬃马。 营门前,谢卧云温柔地拉着谢袭明的手细细叮嘱,忽然,他嘴角一撇,扮出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我们袭明长大了,爷爷就算了,连舅舅都不要了。”谢袭明知他有意玩笑,心中一暖。 站在一旁的谢日章始终眉头紧锁,闻言,忍不住朝着谢卧云重重哼了一声,复又眉眼柔和地看向谢袭明。 他对着谢袭明上下端详了一番,满眼骄傲,又不禁担忧:“袭明吾孙,你自小便聪慧过人,又勤奋刻苦,一直跟着你师尊修行学习,大了一些,就随我于战场摸爬滚打,上阵杀敌,”思及往事,谢日章不由情上心头,“你母亲去得早,祖父也没能护好你,叫你受了这诸多苦。此番路途遥远,万望平安。军中一应事宜,有祖父同你舅舅在,不必挂心。” 少顷。 白日将出。 谢袭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 楚国居于大陆南部,横跨瀛、麟二州。麟州北部又与赵国东州、齐国金州相接,谢家所率领的军队即驻扎此地。 自军营向南五十里开外,有一处郡城,隶属清都,名曰武陵郡。 因临近边塞,郡内百姓多性格豪爽、不拘小节,又因停战以来,楚王大肆重文抑商,使得郡内掀起一番学文风潮。 再往武陵郡南面去,有一座连通武陵、华阴两郡的城池——襄阳城。 襄阳城城西有一条位置优越、四通八达的街道,名唤钟离街。街两面,酒肆、饭馆、茶馆、香店、布店、银局、杂铺、小摊一应俱全。各色绫罗绸缎、环佩珍宝,摆列无数;其余牛羊猪犬,鸡鸭鱼虾,诸般海菜,各种点心,不一而足;走南闯北来往人士,悉数聚于此地,可谓是热闹非常。 另数钟离街东西两头各有一间大酒楼:街东的天水阁雕檐映日,画栋飞云,装潢精致清雅,门前一副对联,上书“说地谈天,且以烹茶寻雅趣;怡情悦性,还从赏月借春风”,略驻足,隐隐能听见丝竹琴瑟合鸣,兼有吟诗声、下棋声、唱曲声,内里客人多是文人墨客、才子佳人;而城西的永康酒楼旗帜飘扬,檐下挂着几盏贴金红花栀子灯,门前一带略褪色的朱红栏杆,虽瞧着样式简单,却也别具特色,其间客人或是形色匆匆,埋头吃饭,或是嬉笑闲聊,互相玩闹,更有划拳的、喝酒的、说书的、捧场的,一派欢笑。 时值晌午,喧闹的街角却忽然静了一瞬。 人群中缓步走出一位公子,面如冠玉,唇若涂朱,蜂腰薄背,姿貌端华,一袭白衣胜雪,恍若神人,连其周身的阳光似乎都较他处明亮几分。 裴子渊轻摇着玉扇,略过近旁的天水阁,走向永康酒楼。 忽而,裴子渊似有所感,他微微抬头望向天色,又敛眸思索,分明阳光正好,万里无云,他却恍惚觉得隐有黑气翻腾,心头压抑。 时雨差半步跟在裴子渊身后,远远瞧见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永康酒楼,虽知可能性不大,仍低声努力劝说:“少爷,这般酒楼恐委屈了您,更莫说此处鱼龙混杂,若有鲁莽之人冲撞上来,属下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您看,我们不如还是落榻方才的天水阁?”语罢,又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身旁朽月的袖子,意图让他帮忙一同劝上两句,却不曾想这个呆子仿佛未曾察觉一般,无动于衷,只得无耐收手。 闻言,裴子渊收起心绪。那白玉扇半掩着面,只露出一双狡黠的丹凤眼,他戏谑道:“无碍,天水阁里净是些呆子,着实无趣的紧,哪有这儿有意思。”随即,便移步向内走去。 时雨见状,忙紧随其后,背地里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朽月,直叫朽月摸不着头脑。 永康酒楼内,刘小二早就瞧见了门外走来的裴子渊一行人,有心迎客,却又怯于裴子渊通身的气派,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看见裴子渊走进门来,方才跑上前去,热情招呼:“这位客官,您是吃饭还是住店?” 一旁,朽月错身向前,不着痕迹地隔在店小二与裴子渊之间,不让其再靠近。另一旁,时雨顺势接过刘小二的话茬,同对方一起走向掌柜处,和声道:“住店,要两间上房,时日不定,我们少爷喜静,麻烦掌柜安排清静些的。”随后避开人群在柜台上放下三两白银:“餐食另算。” 柜台之后的红布上写明了此间下房五文铜钱一宿,上房二十文钱一宿,住宿的同时若再包一天膳食,则另付二十文钱。若不住宿,时雨轻扫了两眼外间食客的桌子,一顿便饭每人十五文起。 彼时战乱刚止,物资虽不丰富,但作为战胜国且地处中原,相较他国,楚国物价还算适宜,百姓消费并不高昂,一斗米不过六十文钱,而一两白银可换千文钱,这三两白银绰绰有余。 李掌柜忙不迭收下银钱应声称好,又择了后楼二层最里间朝南的两间上房,将钥匙递予刘小二,命其好生引路伺候。 外看不显,进了里来,方才发现这永康酒楼别有洞天:前后两座楼,各有两层,中间连着个小院。前楼一楼、二楼乃是宾客用餐之地,虽同供宾客吃饭,却也有所不同,一楼敞亮明净无所遮蔽,桌椅排布紧凑而不显凌乱拥挤,多是散座,供买酒不多的人坐;扶栏而上,二楼则更丰富周到些,四面有窗,小桌、大桌、屏风、隔开的僻静小室一应俱全,地板中央雕了圆形镂空,其上牡丹栩栩如生,放眼望去,四方景物一览无余;几人从东面的房门出去,穿过小院,后楼乃宾客住宿之所,一楼客房较为普通,一条长直的走廊横贯东西,走廊两侧各有八间客房,收拾得干净整洁,二楼格局同一楼相仿,不过装饰得更为华贵一些,走廊两侧各五间上房。 “客官,您瞧着面生?”刘小二一边引路,一边试探着出声。 裴子渊面色不改:“正是,我生平所好,最不过游山玩水,现游历至此,不知此地有何风景名胜,抑或有趣些的活动,”复又有意提了些语调,凝眸看向刘小二,含笑问道,“好让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裴子渊瞳色清浅,在阳光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琥珀色,此时因畏光,眼尾泛起点点嫣红,更衬得他左眼角处的泪痣如三月静放的瑞香,艳丽动人,呼吸间夺人心魄。 听见问话,刘小二忙定了定心神,低头回道:“若说山水,我们这儿倒没甚出名的,只东面十几里处有两座并排的小山,一座叫岘山,一座叫沈山,但两山还另有一方密林围绕着,这林子里笼罩着nongnong白雾、经年不散,大家只管它叫东林,听人说里面不止有那蛇蝎毒物、猛兽凶禽,甚至还有鬼怪存在,好些人有去无回的,您可千万不能去啊,嘿、怪我,就不该提……” 神仙?——裴子渊略一挑眉,接下话茬,“多谢你的提醒。既如此凶险,那便罢了。” 一旁,时雨心领神会,在刘小二手中放下一粒碎银,又紧跟着问道:“确也如此。只是,这两座山缘何这般称呼?” 攥了攥手中的碎银,刘小二立时喜上眉梢,笑咧开嘴,连脚步都轻快了三分:“不瞒您说,这名字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大家叫习惯了,有年纪大的老人曾听他们的长辈说,过去的东林是没雾的,不仅没雾,偶尔还散发出金光,那会时常有人上山,至于现在,”刘小二拍了拍胸脯:“这方圆百里的事我刘小二敢说没有哪个不知道的,但从我记事起,好像就再没人进过林子上过山了,便是有,也不曾活着回来,所以确实不知缘故,想来怕是随口叫的吧。” 顿了顿,刘小二似是想起什么:“我这话倒也不全对,早年我不过四五岁的时候,我们城有一个远近闻名的武夫,名叫王武。王武身形魁梧、力大如牛,能吃苦,还疼媳妇,可惜他媳妇难产去了,只留下一个男孩。他媳妇原是秀才之女,读书识字的,生前给这孩子取名王臻。王臻命苦,娘胎里落了病根,先天不足,大夫说怕是要早夭,后来王武不知从何处打听到说,岘山之上有一潭凤池,曾是蕴养凤凰之地,取其池水饮下,可治百病。” 说着,客房已近在眼前,“客官,前面便是您几位的房间了,”刘小二加快脚步,开了其中一扇门,将裴子渊众人迎进房内,开了窗,又将两把客房钥匙放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还有一间房就在隔壁,房间是一样的,这是两间房的钥匙。” 众人环顾四周,一番打量,朽月关上房门,时雨从袖中拿出手帕,仔细擦拭了木凳,请裴子渊坐下,又收好桌上的两把钥匙,而后看着刘小二笑道:“多谢你引路,还麻烦你继续讲讲方才之事,那王武可是上山去了?” 刘小二微微屈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客官您太客气了。正是,王武不知从何处听说只要饮下凤池的池水,便可救他儿子性命,于是在将王臻托付给他外公之后,便独自一人带着行囊上山去了,这一去便是数日,就在大家都以为王武已经身死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说到这儿,刘小二不禁有些唏嘘:“虽说人回来了,却也废了。王武被发现的时候,正值拂晓,守城门的官老爷们刚开城门,便发现有一骨瘦嶙峋、浑身伤痕的男子倒在城门边上。您也知道,我们这儿位置特殊,平日来往的客人多以走南闯北的商人镖客为主,连难民都少见。官老爷便走上前去仔细察看了一番,好在,其中一位官老爷恰是王武旧识,到底认出了他。” 裴子渊随意把玩着一枚精巧的貔貅玉坠,闻言,开口道:“有关那林子的传言恐也是自此流传开的?” “您说的没错,”刘小二憨憨一笑,“众人将王武送去了医馆,谁知王武醒后不吃也不喝,只满口念叨的又是什么‘九头蛇’,又是什么‘九头鸟’的,还有什么云什么雾,连自个老丈人都认不出来,已是痴傻不中用了。” 接着,刘小二话音一转,面露惋惜:“不过,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那儿子王臻倒是安然无恙地长大了,只是身体较常人弱上一些罢了。当真是世事无常,若早知如此,王武也不必上山寻药,最后落得现在这副模样。” 众人听罢,各有思量。 裴子渊不动声色收好玉坠,恰时,时雨复取出一粒碎银赠予刘小二,未语笑先起,言带蛊惑:“的确,世间竟有如此之事,怪道常言造化弄人。”又问道,“这山水看来是游不成了,不知可还有其他玩处?” 刘小二飘飘然地摸了摸兜里的两粒碎银,这两粒碎银加起来有近一两,抵得上他一个月的工钱了,因此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言词殷勤:“说到这其他玩处,客官您算是赶巧了。您有所不知,我们现在所在的这条街叫做钟离街,咱们酒店恰在钟离街西面,您出了酒店向南走至第二个岔路口,再从路口一路向西直走,就能在您左手边瞧见一面牌匾,上书‘藏白街’,嚯、这藏白街可是个好地方。” 说着,刘小二面带调弄,嘿嘿一笑。 时雨眉头微皱心道不好,正要张口却被朽月阻止。 只见裴子渊歪了身子,单手扶腮,目光莹莹,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眼中却毫无笑意:“那我可得仔细听听了,这藏白街好在何处。” 闻言,刘小二左顾右盼了一眼,弯下身子,像是怕人听到,将手聚拢置于嘴边,言语间更是遮不住的兴奋:“这藏白街整条街啊,嘿、可都是好地方,每到深夜,便张灯结彩,那红袖飘香、莺声燕语的当真叫人流连忘返。” 刘小二咂咂嘴,露出一副神往的表情:“虽然每家店各有所长,但风头最盛的还属鸾笙玉楼和云水阁,这两家的公子小姐不但样貌身形出众,才情也是一等一的好,若是我哪天能和其中一人做上一次,死也值了!” 裴子渊微微抬眸:“好是不错,但又有何赶巧之说?” 刘小二顺势从怀里摸出一份小报递予裴子渊:“就譬如那鸾笙玉楼和云水阁知名的公子小姐,寻常是不得见的,便是千金难求。但,也有例外——” “有花堪折直须折?花魁选举?”裴子渊问道。 “正是,”刘小二俯身过来,隔着一段距离指给裴子渊看,“您瞧这儿,三日后便是那一年一度的花魁选举,每年这个时候,家家都会搭建舞台,供自家有名有脸的公子小姐出台表演,以此拉票。” “拉票?” “不错,花魁选举一共五日,在此期间,每日所有入内的客人俱可在藏白街入口处领取五张印有银色月牙裁成牡丹形状的红纸,众人可将红纸投给自己心仪之人,得票最多者将成为本年度的花魁。” 裴子渊神情不明,复又指了指其下一行字:“那这金纸又当如何?” 刘小二挠着头嘿嘿一笑:“这花魁选举一共有两种票,一种红票,另一种便是您问的金票了。但这红票可比不上金票,红票乃是免费的,凡是进藏白街的客人都可以获得,但这金票,”刘小二伸出手,大拇指指腹与食指、中指指腹轻擦,比出一个样式,道:“得花钱买才行,一张金票五十文钱,而一张金票可抵十张红票。” “此外,投票最多者,还可与心仪的佳人共度良宵。”刘小二收好裴子渊递来的小报,又补充道:“这报上内容有限,您若是有兴趣,可亲自前去一看,藏白街前的公告栏上贴有完整详细的说明。” 语罢,见时日不早,裴子渊谢过刘小二,命时雨送其出门,又嘱咐于二楼窗边小桌用餐。 一会,时雨回到房中,看着那一抹独立于窗前的消瘦身姿,禁不住担忧道:“公子,您果真要去那藏白街吗?若是让…知道了……” 裴子渊瞳孔涣散地望向楼下随风摆动的小草,无悲无喜,他的声音轻的几乎快融于风中:“既是国师算出的唯一可行之法,我又还有何顾忌呢?” 说罢,便靠着一旁的贵妃榻合目休息,不再言语。 时雨心下叹息,将窗户微微合上,只留一道缝隙,又轻柔地为裴子渊披上薄毯。 —— 少顷,时雨同朽月收拾完两间屋子。 裴子渊另换了一件修身霜白锦袍,上绣银色风荷暗纹,腰间束着浅色祥云纹带,下坠蓝丝攒花结长穗宫绦,他墨发如瀑,只用一条与衣服颜色相近的银白发带束起一半,散落在身后,手执一把漆木描金山水折扇,唇边含笑,眉目缱绻。 众人移步二楼,刚落座,便听得一阵越来越近的急促马蹄声,裴子渊透过窗望去,先是瞧见一匹漂亮精悍的红鬃马,目光上移,看见了一名男子。 红鬃马上的男子一身黑色骑装,长发束了个马尾,踏风而来,仿佛身披金芒,端的是英姿潇洒、意气风发。 不过瞬息,一人一马便已行至酒店门前。 王小二赶忙迎上前去。 “小二哥,我这马可就交给你了。”谢袭明越下马去,爽朗一笑,将缰绳和赏银一同递给王小二,又同掌柜订了一间上房、喊了一副饭菜,几步便跨上二楼。 离得近了,裴子渊看得更是清楚:来者还称得上是青少年,但高已七尺有余,身形修长笔挺,偏瘦、却也不难看出那身躯下隐藏的巨大力量,其人神仪明秀,风流俊美,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他的眼睛如晴朗的天空,包容、明亮、柔和,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凛冽,鼻子高挺,薄薄的唇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与此同时,谢袭明的目光也不禁被裴子渊吸引了去。 忽地,二人视线相撞,彼时日暮柔和,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地面、天空、房屋似乎全都融在了一起。 从这一眼开始,后来,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