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丧家犬

    玉麒正在把相片一张张地剪碎。

    她吃力地捏着一把相比之下衬得那只手愈发纤弱的剪子，从每一张相片的中间，急躁地胡乱剪开。过了会儿，感觉到虎口处阵阵酸麻，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了手。

    犹觉未够尽兴，玉麒看了看四周，果断扯下墙上张贴着的某张奖状，两手捏着上沿，正要撕扯开，门外忽然传来声响，是钥匙穿进锁孔转动的声音。

    玉麒只好作罢，面上浮现出浓烈的厌恶。她拍拍手掌，像是嫌弃什么脏东西一样，在衣服上蹭了蹭，随后才踩着步子拉开了被反锁的门。

    “……？你怎么在我屋里？”

    蒋驭掠过少女矮了一头半的身高，往房间里扫了一眼，很快发现了她根本不打算遮掩的“罪行”。他皱起眉，正要询问，玉麟却环着手臂，十足十的大小姐做派，恶人先告状。

    “我进来怎么了？我不能进来吗？这是我家，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要你管！”

    她努力抬着下颌，为了显出自己高高在上的态度，不过效果却不怎么好。

    蒋驭果断无视了她的咄咄逼人和恶劣语径，他绕过玉麒走进屋里，果不其然被满地狼藉弄得几乎无处下脚。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手指揉了揉额角，语气无奈：“凌玉麒，你就非得跟我过不去吗？”

    “废话！”玉麒像一点就炸的炮仗，叉着腰指指点点，语气嘲讽：“谁不知道你蒋驭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丧家犬罢了，别以为靠着我哥和霂昀哥的庇护就能目中无人了，我还记着你中午在饭桌上怎么挤兑我的呢！”

    她说的那件事，指的是午饭时蒋驭好死不死提到了她烂到出奇的成绩，甚至还问了凌风需不需要给meimei找一个家教老师，这就不偏不倚地踩了玉麒的雷点。

    她怒不可遏，但顾及着要在李霂昀那里留个好印象，这才忍了下来。回房间以后越想越气，蒋驭凭什么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难道凌家收留他就是为了给玉麒自己添堵的吗？

    更何况他还总是跟李霂昀不清不楚的，这简直无法忍受。

    一不做二不休，玉麒找管家要了蒋驭房间的钥匙，一进门就反锁，把他在南大得的那些荣誉全毁了个干净。

    再聪明再厉害，也不过是凌家养的一条狗。

    她恨恨想着，就不管不顾地开始了破坏行为。

    说起来，这个房间以前还是她住的，但蒋驭来了以后，她的屋子就被迫从三楼视野最佳的那间搬到了二楼最靠里的，不仅晒不到太阳，还不得不离凌风很近，近到每天早上更方便她那个罗里吧嗦的兄长叫她起床了。

    “滚开！看见你就烦！”她根本不怕蒋驭会怎么反驳她，直接撞着他肩膀准备出去，却被高挑清瘦的青年身上紧实的骨骼肌rou杵得龇牙咧嘴，她嫌恶地拧了拧眉，揉揉被撞得生疼的手臂，心里又给他记了一笔。

    蒋驭没有反驳他，只是沉默着蹲下身，一件件一张张地把被毁坏的东西归拢起来，捡起被剪得七零八碎的相片时，从中找出一张四个人的合照。

    照片里有个臭着脸的小姑娘，丹凤眼，小尖脸，一双眸子又黑又亮，正满不耐烦地盯着镜头看，另一个和她外貌有几分相似的清俊少年温文尔雅地笑着，似乎对她的不配合完全没意识到。她口中的李霂昀站在兄妹俩的中间，眉眼成熟，纯黑色毛衣高领遮住了一小部分下巴，站得笔直。而蒋驭的位置，自然是离凌玉麒最远的。照片上的他没什么表情，似乎被扯着合照也引不起他任何兴趣，他像个被事先调试好程序的机器人，纵使长着侵略性极强的浓重五官，也不得不收敛起情绪，专注地扮演好没有欲望、没有渴求的人偶——就如他目前的处境一样。

    因为心情实在不爽，晚饭时玉麒随意找了个由头缺席，凌风放心不下，三番五次来敲她的门，都被凶巴巴的meimei吼了回去。下楼时他无奈地对着蒋驭笑了笑，安慰道：“没事的，小七她可能就是有些心情不好，别想太多。”

    “看见我，她当然心情不好了。”蒋驭倒是没什么反应，似乎对于自己尤其不讨人喜欢这件事已经有了相当充足的心理准备。他摘下笨重的黑框眼镜，用纸巾随意擦了擦，又说道：“我会尽快搬出去。”

    凌风舀粥的动作顿了顿，又温声问：“怎么好端端地又提这个？她可能只是不太习惯家里突然多了个人，你知道她从小就比较娇养点，既然爸爸mama出国前将她托付给了我来照顾，我肯定要多为她考虑考虑。”

    “不是这个原因。”蒋驭没有要多做解释的意思，凌风也只好止住了这个话题，又想起另一件事。

    “既然这段时间你的项目还在筹备，正好如果有空的话，我觉得你中午的那个提议很不错。我跟霂昀都很忙，家里总是只有小七和佣人在，也让我有些不放心，要是你能接受，可不可以麻烦你多照管她一些呢？当然，她那个成绩我爸妈也都有心理准备了，只要不变得更差，怎么都行。”

    这看起来是个很合理的请求，蒋驭现有的资金流的确周转不开，而他只要想从蒋家脱离出去，就势必得自己挣一份资本出来，这才会顶着凌玉麒十分不满的一箩筐意见和时不时的讥讽嘲笑留在了凌家。当然也不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只不过凌风一直在劝，要是情况实在拮据，大家凭着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也没办法真的不伸出援手。

    “你可以慢慢考虑，但小七那孩子性格实在急躁，我总是怕她出了什么事，在我没办法立刻赶到她身边的时候。”凌风从小就是标准的‘别人家孩子’，无论是事业还是家庭，从未出过差错，和深陷泥沼的蒋驭完全不同。

    蒋驭垂着眼考虑了会儿，答应了。

    “她不喜欢我。”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只要这不会让她心情更差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