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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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拂过,她坐在家前面的长椅上,轻声哼着歌。发际边配戴的红色花朵随着风摇曳,而一大片金色稻田则在她前方婆娑摆动,远处的山峦中央悠晃着云嵐,衬着天蓝色的美丽苍穹,形成一幅似画般的风景。她微闭着眼,轻柔的旋律从微啟的唇中洩出,她轻轻睁眼,看着眼前漂亮的稻田,然后转头对着朝自己奔来的孩子露出笑容。 接着,一切消散了。 睁开眼睛,她盯着灰暗的天花板,阳光从窗户中投入照着纷飞的尘埃。她缓慢从床上爬起,看着自己佈满皱纹的双手,然后从窗户看出去。 映入眼的并不是梦中那片金色稻田,而是昏灰的空气。她呆愣了半晌,然后将脸埋进掌心里,没有啜泣。 江初礿掀开窗帘,看着窗外烟雨濛濛的天气。整个都市笼罩在一片云雨中,伴随着空气里飘扬的灰尘。江初礿皱皱眉,转身拉上窗帘后便走下房间。 「啊,小礿你起床了啊?」察觉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孩子,江初日回过头,带着笑容问道。 「嗯。」 江初礿轻轻应了声,窜到姊姊身旁待着。江初日笑笑的递给他装满牛奶的马克杯,手上的动作依旧忙碌,「再等我一下喔,快好了。」江初日说道。 初礿点点头,离开了厨房。一向视工作如命的江初日难得今天排休,他当然要好好待在家里面陪着唯一的姊姊。不经意的,江初礿看见摆放在茶几上的全家福照片,他眨了眨眼睛,露出浅浅的笑容。 「小礿,我们今天出去走走吧。」放下早餐,江初日如此说道。初礿頷了頷首,乖乖地吃起早餐。 茉奈没有出现。 「哈啾!」 茉奈揉揉鼻子,包在蓝衣里的身影仍没有停下飞翔。她四周的景色快速转换,但仍辨识的出是在人间,她慢慢缓下速度,飘浮在空中。 递传者能碰触到悲伤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就连她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果是她,一定能做的更好吧……」茉奈如此低语着,拿出紫色的长鞭。她用力朝着天空挥了下,淡蓝色的芎空立即裂开了道缝,趁着隙缝还没闔上之前,茉奈一顿足,鑽进了缝里。 四周流过的是黑色的星河,璀璨的斑点晨星从她身旁流过,像是溪水一般。茉奈轻盈的向前飞去,穿过了半透明的水镜。镜面起了道涟漪,随着茉奈的进入而波盪,望着眼前熟悉的幻境景象,茉奈沉默着。 「好久没回来了……」她如此说道。 她脚下的白色大地随着水流漂浮移动,不少鏤空的大地中央能看见星海鲸在翻滚,而在水底下覆盖的便是古老的遗跡城。淡白色的星花盛放在水面上,长长的茎缠绕着水面下的神庙石柱,茉奈深吸了一口清净的空气,慢慢降落。 「玛埃斯塔。」茉奈对着水面唤道,沉寂的水震动了下,接着一隻满布着白色星光的星海鲸浮出水面,灵活的眼睛看着茉奈。 「怎么了?」星海鲸张开嘴,声音却是响在茉奈脑子里的。 「主神殿下在吗?」茉奈问道。 玛埃斯塔稍微停顿了下,接着点点头,「您要过去见殿下吗?」见茉奈頷首,玛埃斯塔也不再多说甚么,只是在水中洄游一圈,黑色的眼睛凝视着茉奈,「那么,请上来吧。」 「麻烦你了。」 在这个幻境里的天使们都拥有自己的星海鲸,茉奈的星海鲸便是玛埃斯塔,意思是拉丁文的「悲伤」。乘坐在玛埃斯塔身上,茉奈一手轻抚着她的背一手碰触着自己胸前的别针,那是身为天使身分的胸针,也是由主神亲自授予的。 望向前方深蓝色带有一抹粉红的天空,茉奈轻轻叹了口气。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这里了,这点从自己身下的玛埃斯塔便可得知,虽然她静静的泅泳,但不难感觉出其实玛埃斯塔很高兴。茉奈抓紧了深蓝色的胸针,土耳其玉色的眼睛凝视前方。 转过弯,江初礿皱起眉。眼前是一排排相似的房子,他大大的叹口气,迈开步伐。在江初日的提议下,他们来到附近某处观光景点,虽说这样,但一回过头初礿就发现姊姊不见了,八成又是被甚么给吸引住结果走丢了吧。 思及此,江初礿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早就知道姊姊是个路痴了,但没想到会一回神人就不见。他当然也想过要打手机找人,问题是…… 「谁会把手机放在包包里然后交给别人拿啊……」江初礿小声嘀咕着。 模样相仿的房子也让他快失去方向感,现在的江初礿只能靠着脑袋里构筑的路线地图来走,甚么时候会迷路也不知道。 轻柔的歌声突然响起,江初礿停下脚步,狐疑地四处张望。声音似乎是从前面不远处传来的,他加快脚步走向前面的弯,然而唱着歌的并不是江初日,而是一名老嫗。 她闭着眼睛,坐在家门前的长凳上唱着歌,虽然内容模糊听不清楚,但能明显辨别出是首摇篮曲。老人慢慢睁开眼,往江初礿的方向望去,而歌声戛然而止。 「……阿詮?」 「咦?」 老人站了起来,脸上浮起灿烂的笑容,「阿詮,你回来了啊。」她说道,往江初礿的方向靠近。 「呃……那个……」 江初礿的手被老妇人握住,他满脸尷尬,面前的老者则笑吟吟的拉着他往房子里走。 「真是的,回来也不说一声,又跑去找隔壁的阿廷玩了喔?」老妇人碎碎念着,江初礿也不好意思挣脱她的手,只好任由人把他拉进屋子里。 踏进房子里,江初礿首先惊讶的是满屋的灰暗,不只四周堆叠着杂物,就连电灯似乎也不太灵光,一闪一灭的。江初礿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老妇人在厨房里忙碌地穿梭。 「她似乎是认错人了……」江初礿低语,微风从门口吹入,翻动桌上叠放的纸张。江初礿随意抽了几张纸来看,上头不少是广告单,但更多的是收件单。 「……杨扶桑?」 江初礿歪歪头,那是这名老妇人的名字吗?仔细一看墙上掛了不少张照片,有的是个人照,但最多的还是全家福。其中最吸引江初礿的便是一幅裱框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男人紧抿着唇,刚毅的线条显示出了身为军人的骄傲。江初礿眨眨眼睛,将视线移回从厨房出来的扶桑身上。 「肚子饿了吗?妈也没煮甚么呢。」老妇人略为愧疚的说,江初礿赶紧摆摆手,勾起浅笑,「不用啦,我吃过了……」 「这样啊……」扶桑微微一笑,双眼突然失去焦距。她慢慢转过身体走出门,江初礿困惑的看着她,接着跟了出去。 虽然眼前甚么风景都没有,但扶桑就只是坐在长凳上盯着前方。江初礿弯下了身子,尽可能地放柔声音,「您在看甚么呢?」 「……稻田啊。」扶桑轻轻地说,「你看,前面有一大片稻田呢。小时候啊,我最喜欢跟着阿兄阿姊到田里去玩去抓虫,金色的麦唷,好漂亮。」 江初礿看着扶桑的侧脸,后者不再说话,轻轻地哼起旋律。江初礿慢慢向后面退去,离开独自一人呆坐的扶桑。 如果茉奈在这里就好了啊……江初礿如此想道,围绕在扶桑周围的层层悲伤不停扰动,像被打破的水面一样。江初礿垂下眼,朝着小巷的另一边踱去。 茉奈轻轻抬起头,看着佈满星星的深蓝色天空。玛埃斯塔正保持着和缓的速度前进着,白色的飘浮大地像是有感知一般纷纷让出一条路,等她们通过之后才又慢慢闔上。美丽的星花随着水流摆盪,不远处则有几隻星海鲸在嬉戏追逐。隐约的,前方的水面上出现乳白色阶梯直直向上通去,消失在天空里。玛埃斯塔在阶梯前停了下来,让茉奈站到阶梯上。 「需要我在这里等待吗?」玛埃斯塔问道。 「不,不用了。」茉奈摇摇头,微风带起她麦金色的头发,「你先离开吧。」 「好的。」玛埃斯塔眨眨眼睛,翻身便潜入水里。目送她离去之后,茉奈转过身体,看着冗长的阶梯。她再度叹了口气,踮起脚便往上飞去。 「如果初礿在就好了……」她低语。 「啊啊,小礿!」 熟悉的叫喊声传来,江初礿回过头,只见江初日边挥手边朝他的方向跑来,脸上带着焦急过后的松口气。 「真是的,你去哪里了啊?」江初日略带责备的说道。 「……找你,因为一回神姊姊就不见了。」江初礿老实的说,江初日瘪瘪嘴,用力揉揉弟弟的头。 「没礼貌,我只不过离开一下下而已。」 「姊姊只要一离开就有八成的机会会迷路。」 「……嘖!」 江初日咂咂嘴,牵起初礿的手,「还有想要去哪里吗?」江初礿摇摇头,跟着姊姊迈开脚步准备回去。风里含着一抹隐隐的歌声,江初礿回过头,看着复杂的巷弄。 「怎么了?」 「……没有,没甚么。」 茉奈一连消失了好几天,江初礿有时会突然抬起头看着半空发呆,以前只要他一抬头就会看见金发的天使。自己是从甚么时候开始习惯天使的陪伴呢?江初礿盯着手中的小说,却半个字都进不了脑子里。末了,他叹了口气,闔上书本。 没来由的,他又想起那名唱着歌的老妇人,「今天去看看好了……」他如此说道。 放学后,江初礿简短打了通电话告知,换下校服便独自一人搭上公车。黄昏的景色从身旁向后退去,逐渐显现的是有点熟悉的街道。 下了公车,江初礿四处张望着,他没甚么把握能再找到扶桑的家,既然来了就试试看吧。江初礿握起拳,踏进弯弯拐拐的小巷子里。 茉奈蓝色的身影持续在白色阶梯上飞翔,那条阶梯的名字叫时光。在时光阶梯上的时间换算跟人间不一样,每五十阶等于人间的一天。到目前为止她已经飞了有两百五十几阶了,人间也快过了大概四天。望着前方隐约出现的建筑物,茉奈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江初礿轻轻抚着住家墙壁上的斑驳刮痕,慢慢向前走去。走过了那个弯就是扶桑的家吧?想到这里,江初礿的步伐不禁跨大了些。他几乎是用快走的方式转过弯,接着他看见扶桑坐在家门前,不同之前的是这次有好几名年轻人陪在她旁边,屋子里也有一些人正在做清扫的动作。 「啊,阿詮!」 一看见他,扶桑的双眼一亮,忙着摆手要他来这里。坐在她旁边的几名年轻人皱起眉,看着一脸尷尬的江初礿。最后是坐在最旁边的一位女子站起身体,慢慢靠近江初礿。 「你是阿詮?」她困惑问道。 「不,不是。」江初礿摇摇头。 「那她怎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江初礿笑了笑,瞥了扶桑一眼。 女子轻蹙着眉,接着她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你看这个。」她将笔记本翻开到某页然后递给江初礿,后者狐疑的接过,下一秒脸上浮起错愕。 笔记本上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男人长的与江初礿十分相似,只是发型不同,双眼也透出了歷经人世的沧桑。 「他叫刘詮,是扶桑婆婆唯一的儿子。」 「……儿子?」 「是的。」女子点点头,「我叫蔡嘉瀞,扶桑婆婆是我所负责的社工个案。」 「社工啊……」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们会突然拜访扶桑了。蔡嘉瀞对江初礿使了眼色,后者立刻頷首,跟在她的后面。 「扶桑婆婆算是独居老人,她的儿子刘詮在十几年前到美国去发展事业,事成后想要接婆婆去美国住。」蔡嘉瀞说道,顿了顿后又开口,「但婆婆不愿离开台湾,在沟通不良的情况下刘先生只好一个人搬到美国,将婆婆留在这里。长久的时间下来,婆婆罹患了失智症,虽然不会乱跑,但她会像这样坐在长椅上,盯着前方嘴里哼着摇篮曲。」 江初礿默默地听着,想起初次见到扶桑时她的奇异动作,「那位刘先生现在还在美国吗?」 蔡嘉瀞摇摇头,「我们联络不上他,扶桑婆婆已经忘记当初刘先生给她的电话号码了。」 「这样啊……」 江初礿低吟了几声,如果茉奈在这里的话就能给一些提示了。他暗忖,望着脸上堆满笑的扶桑。就算笑容再怎么灿烂,那层淡蓝色悲伤始终紧紧缠着她,保持着像果冻一样的感觉,也没有崩解脆化。 「你要去找婆婆聊一下天吗?」蔡嘉瀞问道,江初礿思考了下,点点头,「麻烦你了。」 时光阶梯的尽头到了,每次的阶梯数都不太一样,有时多有时少。茉奈轻轻降落在白色的地板上,看着眼前延伸的长廊和四周排列的白色石柱。 「殿下就在里面吧?」 看着穿梭过石柱的星灵鸟,想必牠们已经把自己到来的消息告诉主神了。茉奈如此想道,迈开白皙的足。 江初礿坐到了扶桑身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微暗的天空。扶桑依旧唱着不知名的歌曲,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 「他说啊,他想要在家周围种满满的花。」扶桑突然开口,江初礿没有看她,只是轻轻点头,「满满的扶桑花,就跟我的名字一样,他说他最喜欢我的名字了。」 扶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一双眼睛望着前方,似乎是穿过时空看着以前家前面的那片金色稻田。江初礿眨了眨眼睛,一同看着前方。 「好想见阿詮啊……」扶桑轻声说道。 「其实某些时候的你都还记得吧?」江初礿淡淡地说,扶桑没有答话,只是一逕的轻哼着歌,「有的时候会想起一切,只是为了逃避才让自己沉入过去的回忆里。你比谁都记得要清楚,只是不愿意回想,害怕想起来了又要再承受一次失去孩子的痛苦。」 江初礿叹口气,看着身旁的老人。扶桑甚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的勾起嘴角,然后慢慢转过脸看着江初礿,「孩子,你说呢?」 踏在洁白光滑的长廊上,茉奈一步一步缓慢的前进。几隻星灵鸟好奇地跟在她身边发出悦耳的鸣叫,排列在两边的石柱不知何时换成雕满花纹的墙壁,原本露天的走廊也加上了屋顶成了室内。 茉奈轻抚过墙壁上刻画的繁复花纹,没穿鞋的莲足静静行走在地板上,而星灵鸟不知不觉也消失了,留下满室的幽寂。随着目的地的靠近,茉奈也慢慢感觉到从走廊深处散发的神气。她忍不住嚥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来到巨大门前。 翌日下午,江初礿关上了家门,江初日从一大早就出门上班,他在家无聊了一个上午,决定到书店去看看,顺便去常去的甜点店消费一下。 推开玻璃门,扑鼻而来的是各种茶香的混合味道和甜点的香气。江初礿深吸了一口气,找了个位子坐下。店里的服务生忙碌穿梭着,简单点个餐点之后,江初礿从背包里拿出方才买的新书,一页一页的开始翻阅。 一道视线紧紧凝视着他,江初礿抬起头循着视线望去,接着对上一名男子的眼神。他眨了眨眼睛,那名男子则露出尷尬的表情,抓起身旁的公事包站了起来。 「这里……有人坐吗?」男子轻声问道。 「没有。」江初礿淡道,将服务生方才送上的茶点往自己的方向挪了点。 「谢谢。」男子低声道着谢,一双眼睛仍旧盯着江初礿,后者连头都没有抬,保持着原姿势开口:「请问有甚么事吗?」 「呃……没有,其实也没甚么……」男子慌忙地说,接过服务生端上的黑咖啡。 「那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呢?」 「其实……」男子欲言又止,最后他咬咬牙从口袋中拿出皮夹,掏出一张相片,「你看。」 江初礿将视线移到照片上,照片里拍着一名年轻的妇人和孩子,背景是一大片美丽的稻田。 「你……长得跟我小时候很像呢。」男人露出憨厚的笑容,手指轻抚着照片上的女子。 「我的母亲是个传统的台湾女性,她含辛茹苦的扶养我长大,竭尽全力的赚钱供我上学,让我可以一路往上念到大学毕业,最后获得不错的工作,还被钦点到国外公司去实习。」 男人露出浅笑,江初礿看着照片上的女人,沉默不语,「我想把她接到外国去跟我一起生活,可她怎么都不肯,直说台湾才是她的家,她怎样都不会走。最后我无计可施,只好把她留在台湾,独自一人前往美国。」 男人端起咖啡并啜了口,沧桑的眼光变得柔和,「都过了这么多年,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都没有回来过台湾,不知道这里变得那么多,让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江初礿垂下眼,慢慢闔上手中的书本,「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他喃喃唸道,男子惊愕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独自低语的男孩。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缾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江初礿慢慢停下声音,抬头迎向男人的视线,「你知道这首诗吗?」 「……蓼莪?」 「没错。」江初礿喝了口红茶润润喉,「既然知道是蓼莪,那你应该也知道这首诗想表达的意思吧。」 男子沉默了,江初礿叹了口气,看着照片上笑容灿烂的女人,「你很清楚她会在的地方,从头到尾她都没离开过,一直守在原地等你回去,可是她又害怕你不再回家,所以选择让自己逃避,从此沉入过往的回忆里。」 「过往的……回忆?」 江初礿点点头,「她把自己锁在里面,其实她比谁都要清楚,只不过她不说出口,自己一个人承受着孩子离开的寂寞。她会在的地方永远只有一个,而你没有甚么找不找的到的问题。」江初礿顿了顿,望进男人的眼里,「因为你是她儿子,所以你找的到,刘詮先生。」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男子错愕的开口,江初礿笑了笑,不再开口说话。 推开门,映入眼的是群花盛放的庭院。茉奈走在由白色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来到一间极具日式风格的房屋前。她深呼吸一口气,甫伸出欲敲门的手被说话声给打断。 「不用敲了,直接进来吧。」传出的声音是一道似男似女的中性声音,茉奈抿了抿嘴唇,拉开拉门。 她直直走进房子里,最后来到一间铺着榻榻米的房间前,茉奈恭敬的半跪下去,眼睛盯着抹茶绿色的榻榻米。 「主神殿下。」 坐在外边观赏庭院的人微微回过头,鲜红色的眼睛瞄着茉奈,「……悲伤天使?」茉奈瑟缩了下,慢慢抬起头,「怎么了?听星灵鸟说你的模样很急。」主神淡淡地说,白皙的手轻折着花枝。 「是吗?」茉奈淡淡的笑了,「这次来是为了递传者的事情。」 「递传者?」主神轻捻着花转过侧脸,如血一般的红色眼睛微微瞥着她,「递传者怎么了?」 「碰到了。」茉奈轻声说道,「递传者能碰到悲伤了。」 啪喳一声,脆弱的花枝被折断。主神手里捏着白色的花朵,慢慢将脸转回去,「是吗?那么你该怎么做?」 「我还不打算隐去。」茉奈低着头说道,从主神身上散出的神气让她感到畏缩。 「但那是迟早的事情。」主神云淡风轻的声音显得这一切都不关自己的事,茉奈抬起头,盯着神的背影。 「我会努力不让他涉入这个世界的。」她说。 男人──或者该说是刘詮眨了眨眼睛,看着桌上有些泛黄的相片。如果母亲永远都守在那里,那他有甚么理由不回去?找不到路只不过是一种藉口罢了。他将咖啡一饮而尽,然后快速站起身体。 「她还在原来的地方吗?」刘詮问道,声音有点沙哑。 江初礿頷首,抬头望着男子,「我说过了,她不曾离开。」顿了顿,江初礿又开口:「但我不确定她是否还记得你,社工们说她得了失智。」 「没关係。」刘詮摇摇头,深色的眼睛隐隐闪着某种光芒,「只要她还在就好了,其他的都没关係。」 刘詮欠了欠身,抓起公事包就准备转身离开。但他脚步一顿,再度回过身子,「谢谢你。」他说,再度露出憨厚的笑容。 接着他推开玻璃门,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江初礿愣愣地看着刘詮离去,一种奇异的感觉从他心头消散,像是紧压的重石被搬开一样。他吁了口气,叉了口蛋糕塞进嘴里,甜味从舌尖上散开蔓延到鼻腔,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好想哭。 离开甜点店,江初礿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西下的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也把一旁的建筑物染上鲜艳温暖的橘红色。 江初礿低着头,然后看见自己面前的道路上映着另一人的影子。他轻轻抬起头,以为自己看见了金黄稻田……不,与其说是稻子,不如称为小麦还比较恰当。 江初礿就这样愣在原地,看着拥有一头麦金色头发的天使微微飘浮在空中,土耳其玉色的眼睛凝视着他。 天使勾起了罕有的浅笑,就像以往一样的慢慢飞到他身边。江初礿眨眨眼睛,放松了肩膀。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紧绷着肩膀肌rou,看着飞在身边的悲伤天使,江初礿扬起嘴角,迈开脚步往家的方向前进。 茉奈用眼角瞄着初礿的侧脸,然后她抓紧了胸前的徽章。无论如何她是绝对不会把江初礿拉进来的,就算他是递传者也一样。 她如此想道,握着徽章的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