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

    傍晚，云裳跟常廷溪一起吃过晚饭，又坐了一阵。

    关于遇到苏承的事，云裳没有提及。毕竟无缘无故成了八卦中的一员，明哲保身还来不及，又何必还往里钻。

    不过此前她跟白秋露说过跟苏承的几面之缘，那小丫头一向信任常廷溪，少不得要说。

    常廷溪不担心云裳跟一些姑娘一样被表象迷了眼，只怕她无意招惹上那人，反遇上麻烦。

    “苏承做事素来没章法，就连老韩家的那几位都有所忌惮，这样的人能躲多远就多远，要是有麻烦一定跟我说。”

    无论是熟人还是生人，这样的话云裳听得不计其数，但也仅仅是如同一个过路人一般，心里其实没多大感触。再则跟苏承的几次短暂接触，也并未跟众人所说的挂上钩，心里更多的便是无所谓。

    “就是学校的校庆碰了几面，要有麻烦的话我大抵都坐不到这里了。”为让常廷溪安心，云裳将跟苏承本就不多的际遇已经删去了很多。

    常廷溪晓得她有主见，便不再多说。

    倒是云裳闲着没事，对苏承这一边倒的名声愈发好奇。

    “这人名声臭成这样，还能坐稳半壁江山，也真是奇了。”

    “倒也并非无可取之处。”常廷溪没有似常人一般对苏承极尽针砭，年轻一辈里他算思想先进的，总有些自己的理解，“苏承这人确实霸道狡猾，可放到他那个位置来说，这也算正常。韩家复辟之心不死，背地里又不知多少权贵想分一杯羹，若不狠一些，迟早被人吃得骨头不剩。”

    “还真是可怕。”云裳想想都头大，觉得苏承这般的风光不要也罢，“不过独木难支，苏承大抵斗不过韩家那些人吧……”

    “韩家这么多年都啃不动苏承，结果也未必。况且韩家野心过于庞大，连越州鸿门都想染指，贪多嚼不烂可不是好主意。”

    云裳也从白秋露那里听说过一些越州鸿门的事情，知道当家人蒋楚风曾是四大家蒋家最小的儿子，也是个黑白通吃的风云人物，偏跟韩家的少爷韩元清是拜把子的兄弟。

    韩元清没回平州之前，一直都是跟蒋楚风共担鸿门，这关系不是常人可比拟的。

    “怪不得那韩少爷要自立门户呢，自己家里人肖想自己义兄的东西，于情于理都不合。”

    “韩家也不会想到，自己人会胳膊肘往外拐。”

    云裳撑着下巴叹道：“我更不明白，明明自家有一半江山了，儿子又是鸿门的二当家，却还想着把所有东西都抢过来。”

    在云裳看来都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想找刺激。

    “人的欲望越滋生越多，有了一半自然肖想起另一半，得全了才能安心。”

    云裳默默摇头不解，不过听别人说了许多，倒是从未听过苏家有主动进攻的迹象，似乎一直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遵旨，怎么看都有些“名不副实”。

    夜幕降临，船只隐没在漂浮的江海中，瞭望四周都是黑沉沉的夜色，让人不觉感到彷徨。

    云裳别过常廷溪就匆匆回了船舱，听着外面海浪席卷的声音，缩在卧铺上倒有种莫名的安逸感，很快便有了困意。

    不过因为一下换了地方，云裳睡得不是太熟，约摸半夜时分，听到外面有些sao动，披上外衣在门口听了一阵才探身出去。

    其他人好像也是听到了些动静，接二连三从房间出来，睡眼惺忪迷蒙不解。

    “船已经靠岸了么？”软红看到人都起了，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转头就去拉床铺底下的行李，“这坐船就是快。”

    云裳觉得不对，往前走了几步，见几个船员急匆匆进来，招呼所有乘客往外走，心中稍紧，赶紧回头叫软红。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被整懵了，一时间抱怨四起。

    船员脚步匆忙，神色焦急，云裳也没机会问清原因，随着一伙人出了船舱，看到甲板上已经聚集了好些人，正随着船员的指引往两旁的救生艇上转移。

    “小姐，我刚听到好像是船坏了。”软红夹着行囊包，不住左右看，也无措起来。

    船要真出了毛病，他们这些旱鸭子能不能活都是问题。

    “看船上的安排，情况应该还不算太坏，我们跟紧些就好。”

    云裳话音一落，船舱底下就好像有什么崩断了一样，猛地震了一下，靠边的人差点就掉出了围栏，人群炸开锅一样，瞬间乱了。

    人们慌不择路，有往船舱里跑躲的，也有往两旁救生艇上爬的。

    云裳被人群带得几个趔趄，连忙拉紧软红，见她还抱着行囊，高声道：“要紧的东西带着，其他的先别管！”

    软红给吓懵了，闻言就松手扔了行囊，摸摸前襟，里头的钱票都还在。

    云裳极力稳住身形，往救生艇那边靠。奈何人实在太多又太乱，好几次她差点跟软红散开。

    船长也出来维护秩序，可已经受惊的乘客完全听不到呼喊，径自往一处挤。

    混乱中又有人喊道舱里进了水，愈发惹起了恐慌的情绪，有水性好的直接就扒着船舷往下跳，船员都拦不住。

    云裳跟软红好不容易挤到一艘救生艇前，云裳先将走在前头的软红推了上去，回头寻觅常廷溪的身影。

    混乱开始她就没见到常廷溪，此刻实在担心。

    “小姐！小姐快上来！”

    软红朝云裳伸出手，刚拉到她的指尖，船身又是一倾，云裳直接从围栏上踩脱，随着惯性被甩到甲板上。

    人群里叫喊声愈甚，穿着皮鞋布鞋穿鞋的脚交错一团，顷刻就在云裳身上招呼了好几下。

    因为人太密集，云裳没法一下子起身，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几乎是连滚带爬往外钻，刚冒个头恰好被人一把拖了出去，才免于她被踩成rou饼。

    云裳刚开始瞥见面前的衬衫袖口，以为是常廷溪，起身后就叫了一句，随后就发现叫错了人。

    眼前时刻，苏承也没理会这茬，与随行的人站在一侧，形成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圈。

    这船是苏家名下的，谁也没料到会出事，更没想到苏承会坐这趟船。

    船长抹着一脑门的汗过来劝苏承先上救生艇，“这里太乱了，您先上船，我马上安排人处理，一定不让您有事！”

    云裳揪着被踩上鞋印的袖子犯嘀咕，有钱人在哪里都有特权，这满船的人还没着落，这船长倒是不担心。

    “今天这里任何一个人有事就是我的事。”

    苏承没有依言先行，在这混乱一片的局面中也显得过于淡定。

    他此次出行本就低调，只带了两三人随行，倒是平日用的家伙式没落下。

    云裳见他接了一把步枪，利落地上了膛，正疑惑此时还用枪岂非多余，就见他朝天连开了几枪。

    枪声乍起，云裳也跟着众人一样下意识捂上了耳朵蹲在一边，跟前全是掉落下来的弹壳。

    因为这一惊吓，乘客都跟鹌鹑似的，纵然心中不定，但也全部蜷缩在一处不敢乱挤了，生怕苏承的枪子儿招呼在自己身上。

    苏承等着声音都小下来，让船员都配了枪，盯着人按次序上救生艇。

    云裳寻思这会儿苏承也没时间理自己，便跟在队伍后面，缓慢挪动中间回头看了一眼挽着衬衫袖口持枪的苏承，忽然理解为什么平州许多人都说他是土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