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遇
小雪将至，可能是上天眷顾暑热受旱的土地，今岁的冬雪格外的大。北风呼啸，天寒地冻，三尺之外人鬼难分。大雪扫落尘埃，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不见一丝人烟。 月光隐没，夜空漆黑一片，上面稀疏挂着几颗暗淡星子。暗色下万籁俱寂，山峰不复往日生气，被冰雪遮掩的森林如同鬼魅。狂风裹挟着冰粒碎雪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在连绵的群山中盘旋不去。 风雪不停，寒彻骨髓的风刮过层层林木。白雪在树枝上堆叠，沉甸甸地压着枝头。 “哗啦”一声，枝头盛不住积雪，厚实的雪堆掉落，细微的声响磨灭在烈烈寒风中。 积雪砸在树下人的身上，那不算沉重的雪团成了压垮骆驼的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靠坐在树干旁的男人失掉了最后一分力气，侧躺倒地，被埋在了绵密的冰雪中。 白雪皑皑，露出雪地的一片衣角炽烈如火。青年红衣白袍，蜷在地上，意识在刺骨寒意的侵袭下逐渐模糊。 啊……流年不利…… 王耀脑袋里仿佛沉了一块巨石，昏昏沉沉。他吃力地睁着眼睛，自觉脑浆都要被冻住了，费劲儿回忆着风雪之前的事。 粮食……不够，需要出来……捕猎…… 隆冬将至，寒意渐深，北方大地上雪寒如刀。 王耀是个聪明人，若照以往，他是怎么都不会在这冰天雪地里远行打猎的。可时运不济，今岁村子里受灾，各家各户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活。王耀家住村子边缘，不常与村民来往，平素靠着教书写字补贴点家用。他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按理钱和粮也是够的。但离王耀家最近的人家近日新丧，女主人抱着三岁稚童，在灵堂上哭哑了嗓子，年纪轻轻成了寡妇。 往日里这户人家照顾他颇多，王耀不忍心看着孤儿寡母在大雪天里忍饥挨饿，便将提前准备好的过冬粮分了他们一半，自己则打算趁着雪还不算大出来找点吃的。 许是今年家家缺粮短食的缘故，山中本就不多的动物被捕猎一空，王耀在山上转悠了大半天，连只兔子的影子都没见到。无奈之下，他只好往大山更深处碰碰运气。 可祸不单行，今年的天气变化莫测。王耀出门时分明还是大晴天，看云象一时半会也不会下雪。可等人一进深山，细小的雪花就晃悠悠地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就转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大雪纷飞，山林里的景致一片昏黑。王耀惯是个认不得路的，原本做的路标被大雪一遮，便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王耀双脚麻木。他疑心自己走上了完全相反的方向，途中甚至趟过了一个平原，但他不能停下。 天色阴沉，王耀喘息着，实在迈不开腿了，但环顾四周，还是见不到半点儿人烟。他只能自认倒霉，找了棵大树歇息。 没想到这一歇，就再没能起来。 王耀的眼睛半阖着，感觉身体在缓慢失温。他向来怕冷，在这冰窖里躺了会儿，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 算了……睡一会儿吧…… 脑海里浮现出邻居妇人感激的的神色，王耀缓缓闭上了眼。 要不是为了……真麻烦……先睡一觉…… 青年躺在雪地里，肤色犹如冰冻死者般冷白，颜色深重的红色马褂被雪浸湿，如同将熄未熄的火焰。 黑暗侵袭，他的神志逐步涣散。 “啪擦。” 在最后失去意识的一刻，王耀恍惚间听到了树枝被人踩断的声响。 …… 伊万看着被自己捡回来的人族，有些发愁。 人族发如泼墨，脸庞白净，小小的一个，安静地蜷在厚实的皮草堆里。 伊万是在巡山的时候遇见这个人族的，这是他在漫长寒冬前的最后一次巡山。 发现这个人族时，他整个身子都陷进了皑皑白雪里。若不是露出雪面的一角红色衣料，这人可能真的就要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了。 按照以往的情况，若是伊万遇见了迷路的人族，会暗中为他们指引下山的方向。倘若有旅人受伤，伊万则会背起他们，把人送到邻近的村落。 可今年大旱，山角的村落为了寻找牧草与水源已经举村迁移。加之现下大雪封路，这座山位于伊万管辖范围的最边缘，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能接收这个小家伙的人家。 况且…… 伊万凝视着小人族的黑发，他极少见到这样的颜色。 他知道这样美丽的墨色来源于哪里，大河对岸的东方民族，伊万曾经远远望见过那里的住民，他们都拥有这样子夜一样的长发。 但还是有些，不一样…… 洞窟幽暗，尽管作为巢xue并不湿冷，但为了让小人族冰冷的身体尽快回暖，伊万小心翼翼地点燃了一堆篝火。 柴火噼啪作响，火光摇曳，橙红的暖光跳跃在小人族的黑发上，亮莹莹的，像夜色掬住了一捧流光。 毫无联系地，伊万想到了雪后耀眼的大地。 伊万不自觉伸出手，想碰一碰那抹亮色。 视线一触及那只覆盖着浅灰色皮毛的大爪，伊万的神志就像被冷水一激，立即清醒过来，他默默把手藏回了身后。 是的，伊万不是人类。 伊万·布拉金斯基，于神话与历史分界线的年代孕育而生的精灵，生长于山野之间，懵懂不通人性。得益于山神的恩泽，他以精灵之身获得智慧，而作为报答，他成为山神的守护者守卫山林，并庇佑依附于大山生存的人族。 他是一只林怪。 小人族被伊万细心地放在了一个用兽皮临时搭起来的小窝里，安静地蜷缩着。火星飘散，僵直的干木块被火舌烤裂，细微的脆响在寂静的山洞里无限放大。似是被这奇妙的声响吵到，小人族薄薄的眼皮动了动，眉头蹙着，就要转醒过来。 伊万一直默默观察着他的动静，感觉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变化，伊万后退了两步，将自己隐没在洞窟深处的阴影中。 王耀的警戒心很强，甫一在黑暗中恢复意识，他便发现自己处在了陌生的环境中，不远处还有个不知底细的生人。王耀没有轻举妄动，他静静调节着呼吸，发现对方没有攻击的意图，甚至在有意避让自己，这才装作刚刚恢复清醒，悠悠然睁开眼睛。 伊万看着小人族撑着身子坐起，迷茫地四处张望，墨发水一样从肩头流泻。他紧张地把自己往黑暗里又缩了缩。 对方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些，终于像是注意到了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伊万搓了搓爪子，打算在小人族惊叫之前先用一点点魔法把对方迷晕。 但预想之中的惊声尖叫并没有到来，小人族意外地平静，眼神里只有好奇，没有一丝恐惧。 王耀朝洞窟角落招了招手，仍旧湿润的红衫在空中画出一道亮丽的弧度。 “你……过来……” 王耀有些虚弱，他不喜欢被埋在雪地里，还有些渴，发出的声音也是缓行的、低哑的。 角落里的庞然大物动了动，但没有应声前来，他听不懂东方民族的语言。 王耀默了默，反应过来，他用舌头抵了抵牙齿，磕磕绊绊地发出模糊的圆音：“请……过来吧……放心，我并不……害怕你……” 王耀毕竟在边境山脉附近居住多年，边地管束不严，两国之间偶有互市，他也曾跟随相熟的商人做过小买卖，一些基本的交流语句还是会说的。 这次伊万终于听懂了，他犹豫了一下，慢慢从阴影中挪出来，火光照亮了他的身形。 王耀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身上扭曲的枯枝。 黑灰色的枯枝从男人披着的一层层兽皮中钻出，缠绕住他的的头颅、脖颈、臂膀，枷锁一样紧紧束缚着男人。男人有一双冷冽的紫眼睛，半身被雪白的皮毛覆盖，身侧垂下的利爪闪着寒光。 那不是人。 地上传来“悉悉索索”的磨动声，男人身上罩着许多种野兽的皮草，像个不伦不类的大披风。他四肢着地，谨慎地向人族靠近。厚实的爪垫踩在地上，寂静无声。 王耀细细瞧了瞧，发现男人的耳朵是圆乎乎的兽耳。他曾参加过村子的围猎，记性挺好，觉着这耳朵和爪子像是熊一类的野兽。 有点可爱。 “你再过来一点……” 王耀轻声呼唤。 伊万眨了眨眼，又靠近了一些，但是怕吓着小人族，没敢站的太近。 王耀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伊万的手。伊万吓了一跳，按捺下自己想要攻击的念头，小心翼翼地控制住力道，收起自己的尖爪，生怕自己伤了对方。 王耀顺着柔软的rou垫向上走，掌心蹭了蹭伊万肩膀上缠绕的树枝，伊万配合地弯腰让小人族摸。 “真的是树枝啊……不可思议……” 青年喃喃自语，捏了捏伊万毛茸茸的耳朵，指尖飞鸟般掠过面庞，在他的眼角处轻轻一点。 伊万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觉得兽皮堆里的小人族像一捧冷雪，任何一点突兀的热意都能让他融化。 落在他眼角的指腹又凉又软，像村民曾经上供在森林中的白色玉石。 他看到小人族勾起嘴角，眼睛弯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笑眯眯地张开殷红的唇： “呵，大家伙，你这双眸子可真招人。我名王耀，你叫什么名字？” …… “伊万·布拉金斯基？山神为何会给你取一个人族的名字？” 王耀弯腰抱起地上的柴火，并指挥伊万把木架上的土豆袋子抱下来。 大雪封山，神鬼难近，王耀纵使有通天之力也下不了山，无奈之下，他只得和这只大妖怪在山洞里待着。 和王耀预想的不同，伊万的巢xue中其实有那么几分烟火气息。据大妖怪所说，他偶尔会在山林四处收到人类的供奉，也会捡拾一些废弃房屋中的老物件回来。 “……耀，短短四天，这个问题万尼亚已经听过三次了。”伊万慢吞吞地回答，从袋子里掏了几个土豆递给王耀。 王耀顺从地接过土豆，毫无歉意地笑笑：“抱歉，我记性不太好。” “万尼亚也不知道，从有意识开始，万尼亚就在山中游荡了。珀列维特说万尼亚是天生地长的精灵，他是森林行进者的守护神，赐予了这个名字，万尼亚也由此获得了智慧与一半人的形貌。” “你还真是妖怪啊。” “……是精灵啦！” “名字是一种’楔子’啊……”王耀从犄角旮瘩里翻出来一口大锅，皱着眉瞧着锅底的缺口：“那位……珀列……维特？如今身在何处？” “不知道，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伊万将话题一笔带过，俯身从盘坐在地上苦恼的小人族手中接过铁锅，轻轻一敲，锅底的缺口便愈合了。 “真厉害……”王耀惊奇地捧着那口锅，翻来覆去地看。 伊万的目光追随着青年，他至今都还觉得不可思议，往日见过的人族虽然处于珀列维特的庇佑下，但偶尔在森林间隙窥见他的身影时，还是会恐惧地尖叫。久而久之，伊万也就不去接近那些弱小的生命了。 居然会有人族不怕他，这是为什么呢？ 伊万很少接触人类，想不出来原因，只觉着小人族的黑眼睛亮亮的，真好看。 “嗯？这里怎么还会有腊rou？” 王耀从杂物堆里翻出来了好东西，一个保存完好的腊猪腿，拿手里掂了掂，还挺沉。 “大雪天，总有一些救不回来的人。”伊万的语气平淡，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无意透露出的残忍。 “哼……是吗？那是他们命不好。”听了这话，王耀挑了挑眉，并没有过多表示。 “不论如何，人不能短了餐食，总吃野果子可不成，我做点吃食吧……毕竟民以食为天。”说到最后，王耀还是没忍住，憋出了一句官话。 没办法，用异族语言对话着实是件难事。 牛油烧热，土豆切块，前腿rou片成薄片投入锅中爆香，翻炒几次后倒入提前烧好的雪水，和土豆块一起焖煮。 热水扑打锅盖，诱人的奶香气随着水汽弥散。洞外大雪纷飞，风声呼啸，洞内却有着难得的静谧。 伊万蜷了蜷爪子，精灵不注重口腹之欲，他往常都以野果生rou果腹，倒是鲜少感受这样的氛围。 水雾氤氲，伊万留恋地瞧着小人族隐没在白雾后头的脸，觉得心口的枯枝像有虫蚁爬过，传来阵阵瘙痒之感。 他茫然地摸了摸心口，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趁着王耀专心致志地盯着火候，伊万偷偷挪动手掌，把大爪藏到了厚实的披风里。 ……他刚才试过几次，指尖探出的锋锐利爪怎么都收不回去。 小人族的气息对他来说还是太过陌生了。 “……耀，现在风雪也小一点了，吃完这顿饭，万尼亚就把你送回村庄。” “嗯？”王耀探头，鼻尖被木炭灰弄脏了一小块，看着有些滑稽：“怎会如此焦急？这大雪天你就一个人在这儿，我原还想多陪陪你。” “我……”伊万张了张口，似是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低声嘟囔了几句“要冬眠”之类的话。 王耀看上去浑不在意，仍是笑眯眯地道：“好啊，那我得多带点粮，你不是离不了这山太远？那我可有好一段路要走呢。” “我这人不喜欠人东西，再者，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要好好报答你。这粮便算你借我的，来年开春雪化了，我再带着好酒好菜前来拜访。”王耀抬眼瞧着对面的白色大妖怪，托着腮笑，露出一截小小的尖牙。 伊万本来听到“借”字正准备还口，又听到小人儿笑着说来年，顿时不吭声了，最后只闷闷憋出来一句：“那你可别忘了……” “怎会忘？我记性可好了。” “你刚刚还不是这么说的……”伊万委屈地缩成一团。 “莫怕，我这记性对事不对人。”王耀蹭过去，安抚般摸了摸大白熊松软的银发。 “……那好吧，说好了，万尼亚等你。” …… “万尼亚，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 一餐毕，两人整装上路。洞外雪势见小，但仍白茫茫迷人眼。伊万怕王耀又受了寒气，从洞中找了几件顶好的貂皮将人裹紧，把人放在背上往外跑。 这下王耀冷倒是不冷了，乖乖趴在大白熊身上，觉着自己像个球，翻一下身都困难。 “嗯，是这边没错。珀列维特是森林的守护神，万尼亚在森林中不会迷失方向。” 雪地松软，伊万的熊身覆着一层厚实的皮毛，让男人免受寒冷的侵扰。跑动间，大白熊的爪垫陷进雪地里，带起一阵雪沫，留下的一串串硕大脚印，顷刻间便被大雪抹去。 阴云压顶，不知不觉间，风雪又渐渐大了起来。王耀呵出一口热气，感受到雪花落在脸颊上，微凉的触感，不一会儿便化成点点水珠。 北风呼啸，伊万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缓。 他与这片森林相伴相生，形貌并不固定，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转变外貌。 冬天是伊万最厌恶的季节。他生来与草木亲和，但寒冬万籁俱寂，他心口的绿意化作枯枝，力量被削减到极致，随之而来的是不可控的狂乱与暴虐。 以往的无数个冬天，伊万会用冬眠遏制杀戮。附近的村落自古以来便有冬季不得入山的古训，哪怕伊万意外从冬眠中醒来，也不会伤害到山神庇佑下的子民。 但今年的大雪来得太早了，伊万还没能陷入沉睡。山中外来的陌生气息又实在明显，他进入了暂时的清醒状态，只能将人捡回去先养着。 但这不是办法，他必须尽快把小人族送回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伊万阴着脸色，四肢发力，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神专注于前方，却没发觉他执念愈发深邃。 男人眼中阴阳颠倒，瞳孔的紫色晕开，霎那间铺满了整个眼白。 “等……伊万！”王耀猝不及防下吃了一大口冷风，被呛得连连咳嗽。北风刀子一样，刮落了黑发青年的兜帽。 “伊万！不用这么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狂风怒号，顷刻间吞没了青年人的话语。王耀伏在伊万背上，死死攀住他的脖颈，使力将身子往前送，好不容易挨近男人的面颊，却发现了他神异可怖的眼眸。 王耀心中一凛，拼死劲儿发出一声爆喝： “伊万·布拉金斯基！” 这一声犹如惊雷炸响，伊万的眼眸霎时间转正，身子猛地停住。王耀没料想到这一出，被这股力道一下带到了雪地里。 骤然被甩进雪堆，王耀有些怔愣，下一瞬便立即起身，去查看伊万的情况。 “呜……耀，离我远一点……” 伊万死死抱住头，眼中深重的紫色潮涨潮落，小山般庞大的身躯跪伏在地上颤抖。 “伊万，你怎么了……” “走……”伊万急促地呼吸着，他全身颤抖，无可抑制地发出哀鸣。 男人胸口的枯枝猛然暴涨，骨爪般狰狞的枝条淹没过伊万的脸颊。 “伊万，别吓我！有什么我帮得上你的……” “快走！” 话音未落，一双带着锋锐之气的大爪便从天而降，直取王耀面门！ 伊万是天生地长的精怪，往日里性情温顺，不喜鲜血与杀戮。然而寒冬时节，伊万生机勃然的力量通通转化为死寂不详的魔力，加之现下理智尽失，纵使十个百个王耀站在这儿都不是伊万的对手。 王耀险险躲过这一爪，眉头紧皱，脸白如纸，他当机立断转身逃跑。王耀平日里会参与村里的狩猎，也常帮别家做些农活，按理来说体力并不差，但他那点速度放在伊万眼里根本不够看。 “唔！” 王耀还没跑两步，便被身后一股巨力掼倒。伊万一掌死死压住青年的后脊，王耀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都要被挤碎。 身后的喘息愈发临近，王耀甚至能感觉到粗重的热气，青年死死咬着牙，眼里犹疑不定。 眼看他的咽喉就要被利齿咬破—— 野兽的意识深处，伊万的虚像正无力地嘶吼。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阵金玉相接之声—— “叮。” 星河倒转，山雪骤停，青年的眼眸落日熔金。 伊万那足以咬碎铁石的巨口咬在青年挡来的小臂上，居然只留下几缕裂痕。 炽烈如火的红尾从衣衫后探出，王耀眼睫微动，面上完全褪去了散漫轻佻的少年意气，蛇类冷厉的竖瞳锁定了失控的巨兽。 “风怒。” 风怒欲拔木，雨暴欲掀屋。 狂风平地起，化作无形的锁链死死捆住了男人的四肢，伊万抵死挣扎，锁链却坚实无比，将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王耀施施然起身，将人一掀，跪坐在伊万小腹上，掌根往他头顶一拍。 伊万的眼神骤然清明，茫然地望着身前放大的俊脸。 王耀的尾巴溜出长衫，漫不经心地在伊万身侧拍打。他眨着灿金色的竖瞳，望着男人呆呆的傻脸，愉悦地笑了。 “现在，冷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