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蔷薇花下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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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宜城高一年级开学。 暑气正盛,宋风铃一手被奶奶拉着,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洗的有些褪色的帆布行李包。 她扎着板板正正的高马尾,穿的是刚发下来的蓝白色校服衬衫,身形清瘦而高挑。 暑气像是融化的棉花糖,黏黏腻腻地笼罩在人的身上,宋风铃身上都渗出了一点汗。 文胸有些小了,裹的她有些喘不过气,窄窄的内衣带能隔着校服衬衫被模糊看见。 终于到了目的地,奶奶停下来拍了拍宋风铃的后背,示意她待会要大方一点。 “一会记得叫人啊。” “我去前面商店买点东西,到人家来不能空手。” 宋风铃直愣愣地点头,注意力却全在这户人家铁篱笆上长满的蔷薇花上。 枝藤翠嫩,花朵开得正欢,像浓墨重彩的一幅画。蔷薇色彩饱满,一朵朵粉雕玉琢,满院飘香。 是乡下从没见过的风景。 毫无防备,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把宋风铃已经飘远的神思拉回现实世界。 “你是谁?” 声音脆生生的,普通话有些不太标准。 宋风铃回过神,转身,看见了一个满身狼狈的男孩。 男孩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在我家门口?” 原来是这户人家的儿子啊。 男孩深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淡棕色的头发微微蜷曲,是个小混血。 裤膝处都磨破了,嘴角,眼下和鼻头都是蹭伤,额头还泛了青。明明可怜巴巴,但努力崩着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很坚强。 他眉头微微皱起,因为疼痛而嘶嘶地抽着气。 这是打架去了? 宋风铃站在花荫下,微微俯下身,不答反问:“被人欺负了?” 她眉眼清秀,说出口的话带着自然的亲和力。 男孩盯着宋风铃看了会,倏忽偏过了视线,“怎么可能,谁敢欺负我。” 说完,似乎是怕宋风铃不信,他又转过脑袋补充道,“我是去踢球了。” 宋风铃:“赢了?” 男孩明显骄傲起来:“当然。” 宋风铃:“可是你受伤了,疼不疼?” 男孩用球鞋摩擦着水泥地面,“只有一点点疼,但是我一踢三,很厉害。” “留疤了怎么办?” 男孩:“没关系,爸爸说男孩子不靠脸吃饭。” 宋风铃被逗笑,对他爸爸的观点不置可否。 男孩拿手背潦草地蹭了蹭脸上的污渍,“怎么一直在问我,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门口?” 宋风铃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幸好这时屋子里的女人快步走了出来,边开门边笑说,“小混蛋回家了?” 男孩撇嘴:“才不是小混蛋。” 女人似乎已经对男孩这副模样见怪不怪了,她优雅美丽,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瞧着宋风铃。 宋风铃不由站直身子,“阿姨好,我叫宋风铃。” 闻言,女人表情欣喜,热切地拉着宋风铃的手,“哎呦!是风铃啊,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男孩不知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小声复述了一遍宋风铃的名字。 奶奶这时也买完东西过来了,女人连说不必客气,奶奶笑呵呵的,“就是一些小零嘴,不贵重的。” 屋子很大,窗明几净,客厅陈设低调而奢华,毕竟许家是宜城数一数二的富商。 许mama杭欣是宋风铃mama生前的好友。 这学期宋风铃要到市里读高中,学校附近房子租金太高,杭欣主动邀请宋风铃来许家借住。 宋风铃束手束脚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不擅交际,不会热络,纵使来之前已经被奶奶叮嘱了好几次,但理论与实践之间还是隔着一条鸿沟,她坐立难安。 就像一只刚出洞的刺猬,小心翼翼。 赔笑与应和是她唯二可以做的事情。 杭欣介绍:“这是我儿子许星言,今年上六年级了,还是淘气的不行。” 奶奶忙说:“哪里的话,小孩子就要活泼些,我看小言这样子才讨人喜欢。” 杭欣捂着嘴直笑。 许星言洗了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宋风铃多看了两眼。 许mama疑问道:“平时要喊你一万遍才去洗澡,怎么今天这么自觉,一回来就洗澡?” 许星言耳朵根莫名其妙红了,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又寒暄了一会,奶奶起身,“家里还有活没干完,我就先走了。宋风铃在这里要听话啊,多帮阿姨干活。” 宋风铃连连点头。 许mama:“哪里的话,小蘅不要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 宋风铃笑着道谢,但并没有把这句客气的话当真。 宋风铃住在一楼靠门的客房,原本是保姆室,杭欣原本一直不同意,但宋风铃执意如此,杭欣也就不可奈何。 毕竟高中早出晚归,住那里方便些。 她这人最怕给人带来困扰。 简单收拾完房间之后,宋风铃下午去学校参加军训。 踢了一下午正步,幸好教官专门找了个隐蔽的阴凉地给他们,让他们免于暴晒之苦。 饶是如此,不少高二高三的学长也很快听到风声,趁着课间来偷看风铃。 短短一下午,高一年级有个大美女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 自己班里的男生自然是很骄傲的,但班里的女生就有些不敢和她说话。 宋风铃也不甚在意,她习惯独来独往。 放学后走到校门口,不经意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时,她双目睁大,步伐猛地顿住。 一时间,像是有一盆冰水倾倒在身上,从头凉到心,让她手腕都轻微发颤。 他怎么在这里!! 身后有人撞倒了她身上,“哎,干嘛突然停下啊。” 宋风铃:“对不起。” 她慌忙走到角落里,借着校门口保卫室把自己藏起来。 只见陈迈倚在校门口的电线杆上,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视线紧盯着校门处。 他皮肤又黑了不少,眼珠漆黑,一条骇人的伤疤从眉骨直到脸颊,那是初中时为宋风铃打架留下了。 也是自那之后,他就缠上了宋风铃。 像是一只阴郁又不好惹的狼,誓要把宋风铃一起拖下水。 宋风铃原以为自己考上市中之后就可以摆脱陈迈的围追堵截,可没想到陈迈居然上市里念了职高。 许是周身的气质太过可怕,路过的学生都自觉离他三米远,只敢偷偷打量。 保卫室的保安大叔也把陈迈列入了“危险分子”名单,远远盯着他,防止他挑事。 渐渐的,校园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傍晚暑气缓缓散去,刮来几缕珍贵的凉风。 宋风铃的掌心都渗出了汗水。 他还没走。 陈迈太了解她了,断定宋风铃一定是看见自己并躲了起来,还在学校里。 她就是这样的乌龟性格。 两人就这样耗着。 最终是保卫室的保安大叔出面,不知和陈迈说了什么,他才转身离开。 电线杆下一地的烟头。 宋风铃等他离开了有一会才快步从学校里出去。 经过一家台球厅时,她瞥见了坐在球桌上的陈迈。市内光线昏暗,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旁边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女生正亲热地凑在他身旁,女生抬起腿,能看见内裤。 宋风铃只看了一眼,就快步走开了。 许家离学校很近,宋风铃走到路口时天还没完全黑,天际还剩一道残余的夕阳,昏黄的路灯投下暧昧的光影。 她一眼就看见了蹲在家门口的许星言。 男孩垂着脑袋,拨弄着蔷薇花。 路灯下他的影子被拉得格外长,周围蝉鸣喧嚣。 听到脚步声后,许星言抬头,然后麻利地起身朝宋风铃跑了过来。 近距离看到宋风铃的模样后,他学着宋风铃的话:“被人欺负了?” 借着屋子的玻璃窗,宋风铃才发现自己现在看起来是怎样的狼狈。 因为在外面热久了,她脸颊通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小腿肚子因为军训而开始酸痛,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看起来确实像是被人欺负了。 看着许星言小大人一样的模样,宋风铃不觉被逗笑,也学着他的话回答,“没有,谁敢欺负我。我这是军训累的。” 不太了解军训的许星言将信将疑。 进了家门后,宋风铃第一次见到许爸爸许明凛。 这位嘴上说着“男孩子不靠脸吃饭”的人,却长着一张完全可以靠它吃饭的脸。 许明凛是混血,五官深邃,气质儒雅温柔,那双遗传给了许星言的深蓝色瞳孔,像是幽深的星空,藏着星河万里。 杭欣关切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宋风铃颇为不自在地撒了个谎,“留下来打扫卫生了。” 军训时期没有家庭作业,吃完饭,宋风铃洗漱后主动帮忙去给许星言辅导作业。 许星言正拿着药水给自己脸上的伤口上药。因为看不见自己的脸,他上得格外困难,脸颊上都是红色药水的痕迹。 那本厚厚的汉语大词典摆放在桌上。 宋风铃接过药水,“我帮你上。” 许星言的表情有了短暂的不自在,但还是乖巧地仰起头来。 宋风铃蘸取药水的时候,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要是我真的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宋风铃:“什么?” 许星言:“你会帮我出头吗?” 宋风铃把沾了药水的棉签扫在他的伤口上,“我会去帮你讨回公道,但是以理服人。” 许星言半天没吭声。 宋风铃:“你看,为了个球赛都受伤了,值得吗?” 许星言:“因为我很讨厌输。” 等到宋风铃给他上完药,许星言非常认真地看着宋风铃说:“如果你被欺负了,要告诉我。” “这一片,我是老大,我罩着你。” “保证帮你欺负回去。” 男孩稚气未脱,说出的话天真但真诚,幽蓝的眼眸满是认真。 宋风铃没想到,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得到保证居然是来自一个鼻青脸肿的小男孩。 有些意外,有些好笑,但宋风铃报之以真诚:“好的,老大。” 回到卧室,宋风铃给奶奶打了会电话。 一部老旧的智能手机,是表姐换新手机后送给她的,白天的时候就放在家里,并不带上学校。 老人独自在家休息的早,宋风铃没有说太多,只是报了个平安后就让奶奶歇下了。 夜已深,楼上屋子里的许星言早已睡下,抽屉里有一张从词典上撕下的纸被小心地摆放在里面,纸上有一处圆圈记号。 临睡前,宋风铃发现有一条未知联系人的短信。 点开后,一句冰冷的话出现在有了裂痕的手机屏幕上。 “别以为这样就能远离我了,你总归和我是一路人。” 没有署名,但宋风铃自然知道是谁发的。 那人不依不饶,但宋风铃看着这行曾经能让她内耗很久的文字,心里却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也许是因为,她现在有“老大”罩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