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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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高中的杨校长最近比较烦,政界的巨大变动对身处凉山城的每个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影响,他也不例外。即便教书育人是件清水活儿,想要坐稳位置同样少不了各方提携。老丈人几十年的人脉积累毕竟管不了他一辈子,在各方势力间寻求平衡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其实去年程文东案发之后,坊间便有些风言风语,无奈纪委的工作小组太过低调,直到昨天电视电话会开始之前,都没有几个人能够确定事情的走向。他太过相信曹家两代人对这座山城的影响,从未料到省委领导的手腕会如此铁血,如今只能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些与曹风杉一系划清界限。 政治上的选择很容易想清楚,关键的问题是应该如何走下去?自家老婆的麻烦显然更棘手一些,打麻将在他看来是件套交情的事,当“交情”用不上的时候,自然没有再套下去的必要,否则就是把自己套进去了。无奈杨太太早已内退在家,这几年除了牌友基本上没有其他社交,到现在反倒把几个牌友看得比老公还重要。如今曹风杉倒台,李妍自然也逃不掉,临出事前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托付给了杨太太,而她居然还真捡起着烫手的山芋!只可惜家中阴盛阳衰的组织结构让他无法影响老婆的决定,想到这里,杨校长光光的脑门上又是一层薄汗,心中暗骂了一句“妇人之仁”。 凉山城是曹家的根据地,曹风杉在这里的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无论是出于职务需要还是私人情意,杨校长的不可避免地与他有些关系。以往想方设法地搭上关系,如今树倒猢狲散,只能推一些是一些。 临近中午,坐在他装修精良的办公室里,杨校长打完几通电话后,终于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气。依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只需维持中立的态度,这场政治风暴暂时还影响不到他头上来。 方此时,一个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人出现在m高中校长办公室门外。 三声礼貌的敲门声后,一张清丽的容颜出现在门外,“杨校长,您好。” “江老师?”四年的时间对她的外貌影响不大,气质却变得内敛很多,不复当初的咄咄逼人。想起那个一脸沉静地说着自己被强&暴的女生,他也时常感慨。 江雪习惯性的微笑点头,不是不觉得尴尬,但目前有更让她关心的事情,只好把其他抛到脑后,“不好意思,这么久都没有回来过,一直挺感谢您照顾的。” 杨校长起身示意她坐下,又打了杯水递过去,尽量显得亲善一些。在搞清楚对方的来意之前,他不会让自己的好奇心太过冒失,特别是在如今这样一个草木皆兵的时候。 “是这样的,我这次临时回来凉山办事,想找以前的学生叙叙旧,”接过水杯,润了润喉咙,她索性直接开口,“您知道彭然家现在的地址吗?” 杨校长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得更狭小了,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短短的十几秒钟,让江雪感觉如通过了几个小时。之后,矮矮胖胖的身子转了个面,俯在办公桌上写了张字条递过来,而后站在门边,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她。 匆匆瞥了眼字条上写好的宾馆地址及房间号码,江雪低头说了声“谢谢”,提起包离开m高中校长办公室。 将纸条紧紧攥在手里,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力。就算预料过形势很严峻,却没有想到会是今天这般情势。纪检部门在李妍家外的布控显然不是一两天了,包括杨校长在内的相关人等都受到影响的话,曹风杉的案子早已不是单纯的贪污腐败,牵涉到的派系之争恐怕才是问题的关键。 贪腐问题一直被视作党内的毒瘤,政府多年来都在持之不懈地加以打击。无奈身处市场经济时代,任何cao守都要接受权力金钱越来越残酷的检验。曾经有人说笑话,把某些地方某些级别的官僚排成行,每个都枪毙,那肯定有错杀的,如果每隔一个枪毙,那就一定有漏掉的。笑过之后,我们不难思考反腐绝不是件简单的工作,特别是在纪检力量有限的时候,对某些人的“重点关照”往往并非出自反腐的本因——当然,这也绝不是他们就不该受到惩罚,而是说这些惩罚背后往往夹杂着许多复杂的理由。 曹家老人原是四野的干部,当年随部队南下后留在凉山城白手起家,一块砖、一片瓦地创造了深山里的汽车城。膝下儿女只有曹风杉一人从政,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新一代领导,过硬的家庭背景显然是他平步青云的重要原因。一直以来与汽车工业集团高层的良好关系,也构成了曹家在凉山城的稳固根基。汽车产业是本省的经济支柱之一,曹风杉以凉山为起点的政治前景原本应该不可限量。 中国人似乎有这样一种思维惯性,男人在私生活方面的瑕疵往往更容易得到原谅。人们甚至会把女人当作男性成功以及社会地位的一种彰显,因此显得格外宽容。当风暴来临,这些女性也会理所当然地被当作男权斗争的陪葬。李妍电视主播的形象曾经是曹市长成功道路上的美丽点缀,兵败如山倒之时,她没有理由独善其身。 江雪关心的是,这样一场政治倾轧中,她和她的儿子究竟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出租车很快就把她送到酒店,走进装潢雅致的大厅,江雪缓缓舒了口气,这里虽然不是凉山城最好的宾馆,但条件也还不差,至少彭然的生活水平还能够得到保证。 走过铺着厚厚地毯的长廊,低头看看手中的纸条,再次确定上面的房间号码,深深呼吸,抚平跳动不安的心。片刻后,她终于伸出手轻轻推开虚掩着门。 “麻烦您稍等,我收拾好就下楼办退房手续。”白衬衣的袖子被挽到手肘,他宽厚的背脊朝着门这边,正弯腰在凌乱的床铺上收敛行李。 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数天的分离如同隔绝了几个世纪,她需要从灵魂深处啜泣那个名字,“彭然。” 修长的手指顿住,男孩仿佛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声音,依然保持着背对大门的姿势,整个人一动不动。 “彭然。”再次唤出他的名字,挪动步子走进房间,江雪感到鼻腔开始充满酸涩的滋味,无处宣泄。 缓缓转头,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几分难以置信,好看的薄唇犹豫着轻启,“江老师,你怎么来了?” 紧紧抿着嘴,江雪不知道作何回答,向领导请假时她想过这个问题,在飞机上她也想过这个问题,甚至站在那扇被封的铁门外她都问过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可不可以就这样回去s城,然后当作什么都不关心,假装一切都不在意? 结果是不可以,就算永远想不出这样做的理由,却也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奔他而来的冲动。只是,当面对着他如水般温润的面庞,究竟该怎样去回答这样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有什么在眼眶里涌动,为着一份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哑哑道出最真实的想法,“我担心你……” 修长的手指紧紧在江雪看不见的身后紧紧窝成拳头,彭然微微蹙起眉头,目光中分明有些不舍,“我能解决好的,你这是何苦?” 湿漉漉的感触在脸颊上蔓延,咬住颤抖的唇瓣,隔着朦胧的泪光看向那早已镌刻心中的人。当她意识到情绪失控的时候,早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只有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腰身,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衬衫中,淹没在那独特的青柠味道里,任思念与牵挂一起泣不成声。 一双长臂温柔地搂过她颤抖的肩膀,轮廓分明的下巴在她发顶上摩挲,仿佛找到了失落已久的珍宝。醇厚的声线响起,带动那宽厚的胸腔共鸣,“江老师,你不能这样的。” 她用力地摇着头,质感良好衬衣布料擦在脸上,吸干了泪水,却吸不去情绪的满溢,化作一声声的呢喃,“彭然,彭然,彭然……”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男孩沉沉地叹了口气,高大身型上的防备都在那一刻卸下,就连挺得笔直的脊背也在柔软下来,把她全全地包裹进怀抱之中。 江雪抬起头,泪眼迷蒙,心亦迷蒙。 他小心地用手托住那小巧的颚下,低头直视着她,“说实话,我很累,家里的事情很棘手,”苦涩地勾勾唇角,“这可能是我最脆弱的时候。” 好像已经不习惯认输,挂着那丝苦涩的笑容,彭然继续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你一定要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这时候的我经不起诱惑。”用几近贪婪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勾勒着她的面庞,“你是要给我一个天堂,然后再让我独自回到地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