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吉光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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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吉和广陵王的初见,可以称得上是狼狈至极。 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织锦结结实实地束着,全身上下只粗略地披着一件鸦青色的大氅,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净中带着一点病态的透色,发是散的。 一看就是被仔细洗刷过了,连熏香的味道也未曾沾染上一丝。 干吉就是以这样一个勉强够得上正坐的姿态、作为一份香喷喷的任人品尝的食物,被人放在肩舆上抬进广陵王府的。 他感受着身下肩舆被放在地上的动静,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听见身旁的人低声地与人说着什么,只是微微仰起头,露出一个柔顺的浅笑。 干吉并不在意那人说了什么、又想做什么。他幼时的遭遇让他早已习惯了作为一份昂贵又特别的礼物,在这些自称钟鸣鼎食之家的人中间流转。 他厌倦了这样的辗转,在又一次于某户人家带着药香味的床榻上醒来时,早已成为鬼师并被人尊称为先生的干吉这回却什么都没有做。 被彻底分食干净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琐碎的交谈声停下了,肩舆重新动了起来。干吉依然沉默着,似乎什么都没在想,旁人不知道的却是他那双空洞的眼眶实则一直在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只有他能看见的、丝丝缕缕或明或暗的线。倘若那确实能称之为“注视”的话。 直到他第一次听见那个清润的声音。 那人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听起来有些疲倦,语调却是平缓而沉稳的。她说: “听闻长史有要事来报,请。” 干吉心觉有趣,被这一声“请”字唤回了乱飘的思绪,听见身旁的男人嗫嚅了两声。他虽目不能视,却似乎能想象出一张发青又憋红了的脸。 那人似乎坐在高位上,只是不耐地轻叩了两下案几,男人便立刻硬着头皮支支吾吾说出了来意。 “殿下可知十年前的某个边陲小村,出过一个奇特的孩子?那孩子被村人敬为神童,啖其rou便可生死人rou白骨……” 又是这套老生常谈的无趣说辞。干吉幼年每每被转卖一次,便会听一番几近一模一样的话。如今唯一能引起他兴趣的,是那声殿下。这世上还剩下几个殿下?误打误撞的,竟也让他踏进了这个地方。 “哦?竟有此事?” “正是,殿下请看,这便是十年前的那个孩子……我此番前来正是要将这个孩子献给殿下……此等神物自然只有殿下神武之尊才相配,殿下放心,送来之前已清洗干净……” 身旁的男人滔滔不绝地吐着这些废话,离得太远,干吉听不见主座的动静,只是微微仰头,把嘴角的浅笑压得更恭顺了些。 广陵王的视线从那滔滔不绝的男人身上落到了身后那个显眼的“礼物”上,微微皱了皱眉。 这是个被红缎蒙着眼的男人,红缎扎得很松,像是在避讳什么似的,隐约露出底下一层绣着奇异云纹的黑色束带。 男人终于结束了他的发言,似乎带着点期待似的抬了点头,目光从广陵王的衣摆处上移至腰佩的绶带,又迅速下移缩了回去。 “做的不错。既然此物如此神妙,敢问长史可曾尝试过这血rou的神效?” 那男人显然没料到广陵王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慌慌张张地伏身:“岂敢,岂敢啊!献予殿下之物,自然全须交由殿下做主!” 干吉随即听见了一声清浅的嗤笑。他听见那人起身时衣物滑过地面的声音,知道她走下了主座,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既然这样……那本王便剜出你的眼、砍断你一条腿,再赐你一口神童血rou,长史觉得如何?” 广陵王走得不紧不慢,语调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只是尚未走到男人跟前,便看见男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瘫软。 “难为长史如此好意……那便请长史替本王试一试,这生死人rou白骨的神物究竟是如何起效的吧?” 略显凌厉的声音从距离干吉很近的地方传来,下一瞬又变回了原本的清润温和。 “阿蝉。” 像是蝉振翅的细碎嗡鸣声响起后,干吉听见一声重物倒地的钝响,鼻尖传来熟悉的、湿润而新鲜的铁锈气息。 “一会把他送回去,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在本王麾下还敢不做正事,尽想着这些歪门邪道。” “本王夜夜处理文书卷宗至深夜,难得一个好眠,这长史竟还有闲工夫搜寻这等谄媚的‘要事’……哼。” “楼主说的对,该杀。” 听见广陵王对身边女官旁若无人的低声埋怨,干吉哑然失笑,可惜下一刻便察觉到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捏住了他的下颌轻轻上抬了些许。革制手套的独特触感在持续收紧,干吉脸上的笑意却仍然不减。 “殿下是想尝尝神童的血rou吗?” 那人不答话,只是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下颌翻来覆去地看,像是在挑选哪一块更适合入口。 “殿下……钟鸣鼎食之家,大都喜欢吃胸口最嫩的rou;武将之家则往往偏爱四肢……” 话还没说完,面颊便传来一阵大力,下颌是被放开了,两颊却被掐地生疼。 干吉看不见广陵王难得显出几分愠怒的脸色,只是依然带着那种柔顺的笑意轻轻地又唤了一句: “……殿下?” 两颊还被掐着,这一声殿下便显出几分可怜的含糊来。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