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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身子突然不适,想请你去瞧上眼。” 与苦难悠然地行径相比,虚生显然担忧得多,听罢立刻放下手头事,转身拿出药箱,在柜中找多制的常用药丸瓷瓶,“冰雪严寒,师叔无须亲自前来,让几位师兄来传话便好。既是方丈的事,徒侄不敢耽误。” 愁上眉梢,苦难微微一叹,道:“近来武林中多有无谓的争斗,连季室山周围都没能幸免。虚道他们这几日忙于平息纷争,很少在寺里。” 虚生人在不归崖未出,耳目却遍布武林,自然知道江湖纷乱,静静道:“大家只是被色相迷住了心智,等一切真相大白时,自会看空的。” 话音甫落,苦难睦蔼笑道:“是啊,终有真相大白的一日。”忽然他顿了句,意味深长地盯看虚生,徐徐道:“你的师兄弟里,数你心最静,能在无妄崖修行多年。” “师叔谬赞,弟子是定力不够,只得借由无妄崖这绝地修行,岂能与师兄们相比。”虚生背起药箱,推开书房门,顿足回望道:“师叔请。” 自入秋起,苦戒身体就一直不大爽利,时有气闷心疼、喘息困难,虽有苦海在旁照顾调理,仍总不见好,近来更有手颤眩晕等不适迹象,越见严重。前两日瑞雪降来,苦戒忽然一病不起,苦难和苦海连续数日在榻旁照顾,实在无法可治,两人商议后才想找虚生一看。 苦戒的小阁常年清冷,不论腊月冬寒时,如今却异常温暖。虚生刚踏进屋不过须臾,额前渐布上层密珠,便脱下外衫走到床榻旁。榻上的老人形如槁木,呼吸急促无章,闭紧地双眸微蹙,十分不适的模样。虚生的两指轻搭在苦戒的脉上,心底凉了大半截,大限将至神仙难救,纵用玉琼生续命,也只是徒然。 虚生暗叹地缓缓收回手,慢慢握成拳,冲在旁一脸焦急的两人摇了摇头,面色清冷如旧道:“师叔依着原来的方子煎药吧。” 话不必明言,苦难和苦海已是了然,不约而同的合十道:“阿弥陀佛。” “弟子告退。”虚生见自己帮不上忙,提起药箱打算离开,忽闻身后有人低喃唤自己,回头惊诧道:“师父?”这一声师父叫得倒也真心,虚生实际的师父虽是玄空,但苦戒对自己幼时的养育之恩,亦是忘不得的。 苦戒艰难支起身,羸弱地靠在枕垫上,“你来了。”苦戒的弟子不少,而最爱重的弟子就是虚生,哪怕后来虚生自请上无妄崖修行,拜在玄空座下,犹是不减对这弟子的喜爱。所以在自己功德圆满前,能再一见虚生,纵是心已归佛,依旧满心欢喜。 虚生性子素来沉毅渊重,可此时也是没忍住,扑地跪下,喉间溢出无尽苦哀,“弟子不孝,才来看望师父。” 苦戒的手轻抚在虚生后脑上,慈笑道:“孝不在言,敬不在表。” 越是被慈爱对待,虚生越是伏低身背。苦戒低咳道:“我有话想跟虚生说。”话音刚落,苦海和苦难已退至阁外,小声关上房门,苦戒笑道:“起来吧,到为师身边坐。”说罢,自己还强行盘坐,全然不顾病躯。 “师父。”虚生握住的手骨节分明,干瘦的似冬日断落在地的枯枝,粗糙干巴又冰凉。 苦戒长叹一口气,才缓缓道:“我要说得估计玄空师叔已劝解过你,多说怕你也听不进。你从小是个有佛性的孩子,偏造化弄人,没给你佛缘。” 一张擅于辩解的双唇紧闭,良久虚生镇定道:“师父都知道了。” 苦戒略颔首,平静道:“瞒不住。” 才站起的虚生复又跪下地,语调平淡,却又听不出悔意,“弟子破戒,愿受寺规责罚。” 嘴角苦笑隐约,苦戒淡泊地说:“戒律寺规责杖再重,你不能悟,不过是让他人手中平添血债。”苦戒用尽力拉起虚生,叹息道:“你若真有悔悟那日,自会去佛前忏悔,又何需那棍杖一百。” “弟子终不能悟呢?”虚生倒非故意抬杠,只是择的路要回头,到底已是不能的。 苦戒闻言未见丝毫失望,超然道:“天若注定,强求无用。” 虚生低眼看着苦戒手中拨动的佛珠,似是玩笑地问:“师父不怕弟子辱了少林的名声吗?” “色相皆是空,何惧俗尘语。” 虚生浅笑唏嘘道:“心中无谓,可世人障目,且看隐世山庄便知。” 苦戒缓缓抬眼瞧看了会儿虚生,眼中犹未见波澜起伏,淡淡一笑,从容地开口:“如果有那一日,也不过是给少林的考验,与人无关,笑待对之就是了。”苦戒笑得慈霭温然,“为师信你,行事定有分寸。” 屋外的纷雪簌簌作响,凸显的屋内格外沉静,时光在两人对视中流逝,良久虚生直起身,走到榻前的正中央,连扣三下头。若说斥责于人颇具威慑,那么对虚生而言,苦戒的绵绵细语更为振动,即使早已下定决心,此时也多少有了细微的动摇。 苦戒始终盘坐而坐,见虚生起来,徐徐道:“你难得下山,今日既然有空,留来陪为师诵读几遍经吧。”虚生二话不说地跪地,只言一“是”字。 苦海和苦难站在檐下,听到里头诵经声越来越轻,从两人合声渐为一人,直至无声。没多久,身后的门被缓缓打开,虚生自屋里沉重地走出,左右各扫了眼,声音喑哑道:“师父……坐化了。”话音未落,虚生被猛地挤开,转而屋里传出悲戚地呼唤声。 虚生恍惚地绕过宝殿,穿走在寺里,走到西苑外再没人烟的地方。他忽然软了腿,踉跄地挪动两步,背撞上冷冰冰的青石红墙,身子逐渐下滑,终是坐落在冷雪中,身旁是深陷进对雪中步步走来的脚印。 忽如其来的一百零八声钟响,不仅让少林寺众僧心中蒙上一层阴霾,更是让季室山脚的百姓听的心颤凄哀。少林方丈苦戒的圆寂,不出一日就传遍了武林,熟识者无一不心伤难受,仅有数面缘的武林人士亦是哀婉,连朝堂都大为惊讶,孟帝更是亲自写了哀辞让人六百里加急送往少林。怀明墨闻得消息时恰逢是正要回柳县的路上,当即让郑丰年和辛里昼夜加鞭往柳县赶。 一连七日,虚生把自己关在枯草庐中拒不见人,不论是听到消息焦急赶来的沉香,还是折返回来的花星楼,真情实意亦或虚情假意的来客,皆是吃了闭门羹,只在屋外喝上杯子规奉上的凉水,终见不到人。虚生的反常举动惊动到无知楼上下,辩机先生和宫先生先后求见未果,连隐于幕后的肖去华、史观都无法不顾前来,仍是没能见到楼主。 直到第七日午后,霜雪初霁,虚生才推开房门走出枯草庐。沉香见自家楼主气色如旧,未见憔悴,这才稍有放心,半刻不敢耽误地飞鸽传书给五学书院。 时近腊月越发冻人,虚生依然只着件薄僧衣,瞥眼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