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二)
混乱(二)
秦归自认不是个急脾气的,亲人朋友也常说他比看起来的要可靠,但这会不知道为什么,路况明明并不算拥堵,前后左右能看见的车辆始终保持在个位数,足称得上畅通无阻了,他却还是觉得堵得慌,心脏在胸膛里因为缺氧急速鼓动,抓握着方向盘的手神经质地收紧又放开,倒好像是在帮忙呼吸一样。 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 秦归瞪着前面的马路,脚下不自觉用力,如果不是导航高声提醒,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仪表盘上显示车速的指针已经划过了四十,马上就要超过五十——这条路的最高限速了。 秦归楞了一下,呼出口长气,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这不是在比赛,跑慢了他不会输,跑快了他也不会赢得什么。 片刻后,秦归的肩膀渐渐塌下去,整个人才终于从之前紧绷的状态里挣脱出来,把车速减缓了。 跟着导航,找到那家藏身在老城区里的小酒吧时,距离秦归接到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左右。 老城区路窄,单行道数不胜数,仅容两辆四座小轿车并行的双行道也常被路边肆意停放的三轮车、面包车和成群的电动车堵成单行道。 当导航让秦归往巷子里开的时候,他面对的就是这么一条被硬生生堵成单行道的窄路,于是干脆把车丢在巷口,连车钥匙也没拔,举着导航的手机,宛如在机场里寻找登机口那样在光线昏暗的巷子里狂奔,由于速度太快,还差点错过了默默走在巷道边的王季青—— 嗯? 秦归猛地刹住脚,不带一点停留地往回追了两三步,提起声音,朝她的背影喊:“王老师!” 王季青停了下来。 秦归以为她是认出了自己的声音,刚安了心,笑了一下,几步跑到她身旁要搭话,王季青就突然蹲下来,抱住自己发出阵阵干呕声。 秦归愣住了。 王季青看起来实在很难受:一手捂着嘴,一手则用力地在腹部收紧,像是对止血动作的模仿;自然披散的长发从她的颈侧滑开,露出光洁的后颈,和一大片裸露的后背,就像秦归对她的第一印象那样,她真的太瘦了,简直瘦得让人担心,随着她弯腰弓背的动作,单薄到好像没有血rou的脊背被蝴蝶骨顶出两块对称的疤痕似的凸起,和着她肩部的抽搐,一次又一次地绷紧。 “王老师……”秦归见她这样受罪,急得心脏都发疼,凑过去,伸出手想帮她拍背,却又犹疑地悬在半空。 拍个背……应该算不上是趁人之危吧? 不怪秦归纠结,只因为王季青今天穿的吊带裙是背部绑带的设计,助人为乐和吃人豆腐只在一线之隔,何况秦归本来就有些小心思。他心虚。 但王季青大概是难受到了极点,喉咙深处传出的声音好像是要把心脏强行推挤出来一样压抑且痛苦。秦归不再纠结,带着薄茧的手掌落到她光裸的背上,很慢很慢地轻拍着,小臂上淡青色的经络一条一条地爆起来,仿佛是在忍受什么。 “谢谢……我好多了。”干呕终于停下,王季青抱着双臂缓了片刻后,勉强抬头,两道细眉痛苦地拧在一起,却还是勾起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她的嗓子完全哑掉了,鬓边的发丝也被冷汗濡湿,粘在潮红的脸上,眼睑半搭着,虽然注视着秦归,却让人不禁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王老师,”秦归低声问,“你认得出我吗?” 王季青点了点头。 秦归如蒙大赦:“太好了,我来的路上还一直在想你要是醉得认不出我了可怎么办呢!我送你回家吧?” 王季青嗯了一声,又捂着嘴低咳了两声,才站起来,所以秦归也才注意到她竟然光着脚。 “王老师,你的鞋呢?”秦归仰头看着她,有些局促地摸了摸后脑。 王季青低下头,安静地回忆了一会:“想不起来了。” “那,那我背你,好不好?”秦归背过身,由蹲改为半跪的姿势,难掩期待地回望她,眼睛很亮,声音又很轻,像是清早打开家门后竟看见一只小猫蹲在地毯边,因为心里是惊喜的,所以怎么也忍不住想和它搭话,可又怕吓到它,怕吓跑了,于是不止声音,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轻巧而谨慎。 王季青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就这么看着秦归。直到秦归有些不安似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起来,她才慢慢弯下腰,揽住秦归的脖子。 然后,吻上了他的侧脸。 “?!” 秦归瞬间僵住了,好像给雷劈了一样,全身都麻木不听使唤,脑袋也不知道给谁挖去了一大块,空荡荡的什么主意都没有了。直到王季青试图把吻转印到他唇上的时候,才匆忙去避,以至于失去重心,斜侧着跌坐在地上。 蝉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潮水似地,越积越多,越积越多,最后淹过鼻底,分隔氧气,秦归大口大口地呼吸,不像是为了生存的本能,倒像是为了给自己个能转移注意力的事那样努力。 他的脸整个都红透了,额头和鼻尖变得湿润,眼睛则因为过度惊吓一下子瞪得滚圆,看着王季青,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王、王老师……我……你、你这是……” 王季青脸上的表情很淡,仿佛她试图去亲吻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她学生的叔叔——这件事完全不值得一提,是秦归太大惊小怪了一样。她眨了眨眼睛,细长的睫毛好像蝴蝶翅膀一样颤动:“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吗?” “什么?!”秦归简直心都要碎了!顾不上分析这话里的古怪,赶忙坐起来澄清心意:“没有!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我很喜欢你!我昨天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我刚才还在想如果能跟你求婚……” “那你求吧。” “啊?可是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戒指、地点、衣服这些我全都没准备……” “没关系,我不介意。”王季青低声说着,又凑上前,攀住秦归肩膀,坐到他大腿上,被酒精醺得热腾腾的身体毫无保留地贴了上去。 这下,秦归的脑袋里轰!地一声,什么都炸干净了。他的脸、耳朵和脖子一个不落的全烧了起来,好像他不是一个有血有rou的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稻草人,所以才会被哪怕一丁点的火星点燃,连骨头缝里都是热的。 何况,王季青对他来说,又哪里只是一丁点的火星? 秦归很慢很慢地咽了口唾沫,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 王季青对秦归内心的煎熬一概不知,揽住他的脖子,嘴唇压在他的唇角上急切地乱蹭,发出黏黏糊糊的催促:“你说啊。” 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秦归深吸口气,感觉自己也快醉了。他抬起一边胳膊,搂在王季青腰上,偏了偏头,调整好角度,主动吻住了她。 “王老师想让我说什么?”秦归闭上眼,顺着她的话说,声音又低又重,像是暴雨落下前铅灰色的天空。 “说让我嫁给你。”王季青也闭上了眼睛,眼睫微不可查地抖了两下后,更用力地抱紧了他,紧到秦归能感觉到隔着彼此薄薄的两片夏装布料,她柔软的双乳在自己的胸膛上被挤压变化出的各种形状。 “然后,你想对我干什么都行。”